寬闊的禦道和庭院,布滿了雜亂的馬蹄印、凝固發黑的血泊、散落的兵器和甲胄碎片。
幾處偏殿仍在燃燒,濃黑的煙柱筆直地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劫掠後的混亂氣息。
象征著至高王權的勤政殿前,華麗的丹陛石階上濺滿了暗紅的血跡,幾具身著朝鮮宮廷侍衛服飾的屍體以扭曲的姿態倒伏其上,無人收殮。
殿內更是一片狼藉,仁祖的禦座被推倒,精致的屏風被撕爛,案幾翻倒,奏折、典籍散落一地,上麵沾滿了泥濘和血汙。
一些珍貴的瓷器、玉器被打碎,碎片在晨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後苑的花園裡,奇花異草被踐踏得不成樣子,精心修剪的鬆柏枝椏折斷,假山石上沾染著噴射狀的血跡。
幾處嬪妃居住的宮室,門戶洞開,簾幕被扯落,梳妝台上的首飾盒空空如也,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鏡子和淩亂的衣物,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發生的暴行。
整個王宮,除了少數幾處被清軍占據作為臨時據點、傳出粗野笑聲和飲酒作樂聲的地方外,大部分區域死寂一片,隻有未熄的餘燼偶爾發出劈啪的輕響,以及盤旋在上空的烏鴉發出不祥的啼鳴。
昔日莊嚴神聖的王權中心,此刻就像一具被剝光了華服、暴屍於野的巨獸殘骸,在破曉的微光中散發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康寧殿旁一處裝飾最為奢華的寢宮內,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氣、汗味和一種令人不適的腥膻氣息。
海蘭察哈打著赤膊,露出精壯如熊、布滿新舊傷疤的上身,心滿意足地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走了出來。
他伸了個懶腰,全身骨骼發出劈啪的爆響,臉上帶著一種饕餮盛宴後的慵懶與饜足。
寢宮內光線昏暗,隱約可見錦榻上淩亂不堪,幾個不著寸縷、身上布滿淤青和傷痕的朝鮮女子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絕望,如同被玩壞的布偶,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海蘭察哈索倫部出身的粗獷“審美”,昨夜在這王宮深處得到了最野蠻的滿足。
“章京大人!”
一名正黃旗巴牙喇什長疾步上前,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探馬來報!城南出現大批敵軍!打著明軍旗號!人數恐有上萬,已推進至宮牆之外,列陣待戰!”
海蘭察哈正用一塊絲綢,顯然是剛從某個嬪妃宮中搶來的,擦拭著胳膊上沾染的血跡和不明液體,聞言動作微微一頓,隨即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明軍?”
他銅鈴般的眼睛裡滿是輕蔑。
“哼,一群被咱們八旗鐵騎攆得滿山跑的喪家之犬罷了!裝神弄鬼!還有那些高麗棒子,不過是些拿鋤頭的農夫,穿上件破甲就以為自己是兵了?綿羊聚得再多,也還是綿羊!”
他隨手將那價值不菲的絲綢丟在地上,仿佛丟掉一塊破布。
“弟兄們昨晚都樂嗬夠了吧?銀子、女人,該搶的都搶了!額爾圖大人的仇,也報得差不多了!”
海蘭察哈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這破王宮也搜刮乾淨了,留著也沒意思。傳令!所有人,立刻集合!吃飽喝足,備好馬!咱們從他們那個什麼,光化門殺出去!”
他臉上露出一種殘忍而輕鬆的笑意,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讓開大路,列陣兩邊?想堵老子?做夢!咱們巴牙喇的鐵蹄,就喜歡從綿羊群裡碾過去!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再砍他幾百顆腦袋當回程的盤纏!讓那些不知死活的明狗和高麗棒子,再嘗嘗大清勇士的厲害!集合!”
命令迅速傳開。王宮內各處劫掠正酣或宿醉未醒的巴牙喇們,聽到主將的命令,雖然有些不舍眼前的財貨,但長期的嚴苛訓練和絕對服從的本能讓他們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丟下一些笨重的財物,將搶來的金銀細軟揣進懷裡,拿起武器,牽出戰馬,在王宮前寬闊的廣場上快速集結。雖然隻有兩百騎,但那股子百戰餘生的凶悍煞氣,卻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連清晨的寒風都似乎被凍結了。
他們看著緊閉的宮門,眼神中充滿了嗜血的興奮和輕蔑,仿佛門外不是上萬大軍,而是待宰的羔羊群。
沉重的景福宮正門——光化門,在刺耳的“嘎吱”聲中,被裡麵的清軍緩緩推開。
門外的景象瞬間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李定國率領的大軍,在距離宮門約兩百步的空地上,列成了一個厚實的、以長槍兵和刀盾手為主的防禦陣型。
陣前,是臨時用宮牆廢墟石塊和廢棄車輛構築的簡易矮牆。上萬人的隊伍,鴉雀無聲,隻有戰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人數雖眾,但陣型初成,許多剛剛加入的朝鮮軍民臉上還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和緊張。
他們看著那洞開的宮門,看著門內影影綽綽、人馬皆披重甲、如同鐵鑄雕像般的清軍騎兵,握著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肅殺,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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