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西安城巨大的陰影,正被來自東方的、李自成大軍掀起的滾滾煙塵,一點點吞噬。
而他們的前方,是更加荒涼、卻也蘊含著未知生機的——河西走廊。
崇禎十五年1642年)春,凜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西安城內外卻洋溢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喧囂。
曾經象征大明宗室威嚴的秦王府,此刻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隻是那喜慶的顏色下,掩蓋不住一股草莽而躁動的氣息。
李自成的大軍,如同不可阻擋的洪流,在幾乎沒有遭遇像樣抵抗的情況下,開進了這座西北第一雄城。
城門洞開,殘餘的明軍早已逃散,少數試圖抵抗的士紳被迅速碾碎。
迎接闖軍的,是城中貧民、小販、乃至部分底層官吏複雜而熱切的目光,有對舊秩序的恐懼,更有對新天地的茫然期待。
稱帝的呼聲,在牛金星、宋獻策等謀士的推波助瀾下,在劉宗敏、李過等大將的擁戴中,在底層士兵“闖王萬歲”的狂熱呐喊裡,日益高漲,最終彙成一股不可違逆的洪流。
這一日,春陽初暖。
秦王府承運殿,仿照紫禁城規製建造的主殿的前廣場,旌旗蔽日,甲胄生輝。
李自成麾下大小將領、新歸附的明朝降官、以及部分被“邀請”觀禮的西安士紳代表,黑壓壓跪倒一片。
李自成身著一身趕製出來的、尚顯粗糙的明黃色龍袍,頭戴同樣不甚合規格的冕旒,在牛金星、宋獻策的引導下,緩緩登上臨時搭建的高台。
他麵容依舊粗獷,眼神卻多了幾分刻意營造的威嚴,步伐沉穩,竭力模仿著記憶中皇帝的模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震耳欲聾,回蕩在古老的秦王府上空,驚飛了簷角棲息的鳥雀。
李自成站在高台之上,俯瞰著腳下匍匐的眾生,感受著這前所未有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權力巔峰。
胸中豪氣頓生,他深吸一口氣,用洪亮而略帶鄉音的聲音宣布:
“朕!順天應人,承天景命!即皇帝位!定國號大順!建元永昌!”
“自今日起,改西安為西京!定為國都!”
“大封功臣!牛金星、洪承疇為天佑殿大學士,宋獻策為軍師,劉宗敏為權將軍、汝侯,李過為製將軍、毫侯……”
一道道敕封旨意頒布下去,引發陣陣叩謝和歡呼。
稱帝大典雖然倉促簡陋,缺乏真正的皇家威儀,但那股席卷天下的草莽王氣,卻實實在在地宣告了一個新王朝的誕生。
大明王朝在西北的最後一塊基石,被徹底撬動、粉碎。
登基後的李自成,並未沉醉於皇帝的虛名。
他深知,北京城裡的崇禎皇帝還在,大明的根基尚未完全崩塌。他心中那團推翻朱明、一統天下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諸卿!”
李自成目光掃視群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北京未下,崇禎未擒,大明未亡!朕意已決,即刻揮師東征!直搗黃龍,覆滅明朝!”
東征!這個決定無人反對。
但如何東征?路線選擇至關重要。
殿內眾將議論紛紛,大多傾向於曆史上農民軍常走的北路,出潼關,經山西大同、宣府,直逼居庸關。
這條路相對熟悉,但沿途關隘眾多,明軍,尤其是邊軍,抵抗可能激烈。
就在此時,新任大順天佑殿大學士的洪承疇,緩步出列。
他一身嶄新的緋紅官袍,氣度沉穩,與周圍那些粗獷的將領形成鮮明對比。
“陛下。”
洪承疇躬身行禮,聲音清晰而富有條理。
“臣以為,北路雖熟,然山巒疊嶂,關隘重重,且大同、宣府乃九邊重鎮,邊軍悍勇,恐遷延時日,徒增傷亡。臣有一策,或可事半功倍,直抵京師!”
李自成精神一振:
“洪愛卿速速道來!”
“陛下請看輿圖。”
洪承疇指著殿中懸掛的巨大地圖。
“臣建議走南線!”
他手指劃過:
“大軍出潼關後,不向北,而向東,直入河南腹地!河南連年災荒,赤地千裡,官府糜爛,人心儘失,我軍可傳檄而定!過河南後,擇機於開封府附近南渡黃河,進入山東、直隸南部!”
洪承疇的手指在地圖上向南再向北畫了一個弧線:
“渡河之後,大軍可沿運河北上,或直趨保定府!此線一馬平川,利於我大順鐵騎馳騁!更關鍵的是。。。”
洪承疇加重了語氣,眼中閃爍著洞悉時局的光芒:
“據臣所知,如今白蓮教匪首徐少謙正糾集數十萬眾,猛攻南直隸!江淮防線明軍主力,如史可法、黃得功、劉良佐、高傑等部,皆被死死牽製在南京、揚州、安慶一線,自顧不暇!北直隸、山東、河南腹地,兵力極度空虛!朝廷縱使想調兵勤王,亦無兵可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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