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歡呼著衝了進去。
頃刻間,府內哭喊聲、打砸聲、獰笑聲交織成一片。
徐允禎珍藏了一輩子的幾十幅宋元名畫,被士兵們像扯破布一樣從牆上扯下,嫌礙事,直接撕成碎片扔進取暖的火盆裡當引火柴!
價值連城的官窯瓷器,被一個士兵隨手拿起,“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隻為聽那一聲脆響取樂!女眷的尖叫聲從內院不斷傳來,伴隨著士兵們粗野的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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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允禎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看著祖輩的榮耀、一生的珍藏、家人的尊嚴在自己眼前被肆意踐踏、焚燒、砸碎……
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滑過他布滿皺紋的臉頰。
他顫抖著手,想去撿起地上的冠冕,那曾代表大明最高勳貴的象征,此刻卻沾滿了塵土和血跡,顯得如此諷刺和卑微。
劉宗敏及其爪牙的暴行,如同瘟疫般在京城每一個角落蔓延、肆虐。
李自成在宮牆上看到的那一絲“民心”的微光,早已被這滔天的血淚和仇恨徹底淹沒。
百姓們眼中的希望之火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刻骨銘心的怨恨。
那刑場上短暫的掌聲,成了這血色京城最荒誕、最悲哀的注腳。
李自成試圖建立的“新秩序”,在劉宗敏的驕橫跋扈和底層士兵失控的貪婪麵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一滴露珠,瞬間蒸發殆儘,隻留下滿地狼藉和無儘的絕望。
三日後的黃昏,煤山腳下那棵虯枝盤結的老歪脖子樹,在料峭的春風中沉默地伸展著枝椏,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發生在這裡的驚天劇變。
樹下,幾個穿著褪色舊宮服、須發皆白的老太監,在幾名闖軍士兵冰冷目光的監視下,正哆哆嗦嗦地進行著一項令人心碎的工作。
崇禎皇帝的遺體被緩緩從樹枝上解下。
屍身已經僵硬,曾經象征無上威嚴的明黃色龍袍沾滿了泥土和夜露,變得汙穢不堪。
那張曾經憂國憂民、此刻卻凝固著無儘絕望與痛苦的麵容,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慘白和扭曲,依稀還能辨認出往日的輪廓,卻再也找不到一絲帝王的生氣。
一個老太監脫下自己破舊的外袍,顫抖著、小心翼翼地蓋在皇帝的遺體上,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滑過溝壑縱橫的臉頰。
旁邊,王承恩的屍身也被抬了下來,雪白的長發散亂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上。
奉命處理此事的李自成部將李大友,看著這一幕,臉上也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雖為“流寇”將領,但終究保留著對“天子”最後一點樸素的敬畏。
他沒有下令淩辱屍體,而是揮了揮手,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
“找副薄棺抬去昌平,闖王有令,與周皇後合葬在田貴妃的墓裡吧。動作麻利點!”
天壽山麓,田貴妃墓。
這本是崇禎為寵妃精心挑選的風水寶地,修建得頗為精致。
然而此刻,墓門大開,露出裡麵陰冷的墓室。
沒有繁複的儀軌,沒有浩蕩的送葬隊伍。
隻有呼嘯的北風卷著沙塵,吹打著墓前幾棵孤零零的鬆柏,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幾個老太監,佝僂著如同風乾的蝦米,麻木地看著闖軍士兵粗暴地將兩具刷著劣質黑漆、薄得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棺材,推進那冰冷的、屬於另一個女人的墓穴。
棺木撞擊石壁發出空洞的回響,在寂靜的山穀中格外刺耳。
其中一個最老的老太監,姓馬,曾是乾清宮的灑掃,此刻正死死攥著手中一塊早已看不出顏色的舊抹布,那是他唯一能帶走、屬於舊日宮廷的念想。
他渾濁得如同蒙塵琉璃的眼珠,費力地轉動著,望向東南方紫禁城的方向。
那裡,曾經是他一生的寄托,如今卻隻剩下無邊的空洞與冰涼。
他想起了停靈那兩日。
在紫禁城一個偏僻、陰冷的偏殿裡,帝後的靈柩孤零零地停放著。
沒有香煙繚繞,沒有誦經超度,隻有幾盞昏暗的長明燈在穿堂風中搖曳,投下幢幢鬼影。
殿外,是改朝換代後的喧囂與新貴們的觥籌交錯;殿內,隻有他們這幾個行將就木的老太監,像守著最後燭火的飛蛾,默默地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馬公公您說,那些閣老大臣會來嗎?”
一個年輕些的太監曾怯生生地問。
老太監隻是苦澀地搖了搖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乾響。那些昔日裡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口稱“君父”、“願為社稷死”的閣老尚書們呢?
那些滿腹經綸、以忠義自詡的翰林學士們呢?
人影都沒見一個!
宮門依舊大開,卻再也等不來一個真心祭拜的舊臣。新朝的官位、前程,如同誘餌,讓他們避這“晦氣”如避蛇蠍,生怕沾染一點舊王朝的餘燼,燒斷了攀附新枝的藤蔓。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此為甚!
老太監的目光緩緩收回,落在眼前正被士兵用鐵鍬匆忙填埋的黃土上。
冰冷的土塊砸在薄棺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他仿佛又看到了崇禎皇帝在煤山自縊前,那最後回望紫禁城時,眼中深不見底的絕望與悲涼;仿佛看到了周皇後在坤寧宮平靜地整理好衣冠,懸梁自儘前那決絕而淒美的側影。
再看著眼前這方連墓碑都沒有、草草掩埋的墳塋,老太監隻覺得胸口堵著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兩行滾燙的老淚,混著風沙,無聲地砸落在新翻的、帶著寒意的泥土裡。
這大明……是真的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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