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順”字大纛和“李”字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號稱二十萬,核心精銳約六萬的軍隊排出綿長的隊列。
盔甲閃爍,刀槍如林,鼓號喧天,表麵看氣勢如虹。然而,仔細看去,卻處處透著詭異與離心離德。
許多士兵臉上並無多少戰意,隻有疲憊和對前途的茫然。他們留戀著在京城的短暫放縱,畏懼著山海關的惡戰。
被強征來的民夫推著糧車,腳步沉重,眼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
隊列中段,幾輛囚車格外刺眼。吳襄披頭散發,身上帶著鞭痕,被鎖在囚籠裡,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嘲弄,冷冷地看著這支即將走向深淵的軍隊。
他身旁的囚車裡,關押著其他吳家親眷,低聲的哭泣在軍鼓聲中顯得格外微弱。
劉宗敏騎著高頭大馬,被親兵簇擁在相對靠後的位置。
他盔甲鮮明,臉色卻有些不自然的陰沉,目光不時飄向東方,帶著難以掩飾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嘴裡罵罵咧咧:
“他娘的,魏淵……晦氣!”
骨子裡的畏懼,被表麵的跋扈強行掩蓋。
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否則李自成饒不了他,但他心中毫無戰意,隻盼著快點結束這場倒黴的差事。
李自成端坐在黃羅傘蓋下的禦輦上,麵色冷峻。
他望著這支龐大卻如同被抽走了魂靈的軍隊,望著京城方向那尚未散儘的刑場血腥氣,心中是否掠過一絲不安?
他親手點燃了京城的怨恨,又帶著這份怨恨和內部的裂痕,去挑戰那座雄踞山海、凝聚著血仇與不屈意誌的雄關。
山海關的方向,烏雲翻滾,雷聲隱隱。
春日的陽光帶著一絲無力的暖意,灑在“天下第一關”巨大的匾額上,卻驅不散籠罩關城的肅殺寒意。
魏淵獨立於鎮東樓最高處的垛口,身影如同釘在雄關脊背上的標槍。
他玄色的披風被強勁的“海風”扯得獵獵作響,仿佛一麵不屈的戰旗。
目光所及,關城上下。旌旗獵獵下的低靡,“明”字大旗和“魏”字帥旗在風中奮力招展,發出沉悶的拍打聲。
然而,城牆上值守的士兵們,盔甲雖然鮮亮,眼神卻難掩疲憊與茫然。
有人抱著長槍,背靠著冰冷的城磚打盹,被軍官的低喝驚醒,慌忙站直,眼中卻無神采。
搬運滾木礌石的輔兵,腳步沉重,號子聲有氣無力。遠處營房隱約傳來壓抑的咳嗽和幾聲煩躁的爭執。
崇禎殉國、大明已亡的消息如同瘟疫,侵蝕著這支曾經驕傲的邊軍。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安,比深秋的寒意更刺骨。
士兵手中長矛的鋒刃、火銃的銃管,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彙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森然。
但這寒光之下,是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每一個了望哨兵望向西方地平線的眼神,都充滿了焦慮。
煙塵!任何一點揚起的煙塵,都可能預示著死神大軍的降臨。
親兵快步登上城樓,腳步刻意放輕,卻依舊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他雙手呈上一封帶著汗漬和塵土的信函:
“督師,錦州八百裡加急!祖大帥回信!”
魏淵猛地轉身,幾乎是搶過信件,迅速撕開封泥展開。
目光如電般掃過字跡,眉頭瞬間鎖緊,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信很短,祖大壽的筆跡剛勁卻透著無奈:
“已率主力拔營,星夜兼程!然路途艱遠,糧秣轉運需時,最快,七日可至關下!望督師務必堅守!大壽叩首!”
“七日。。。”
魏淵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手指無意識地、重重地敲擊在垛口冰冷粗糙的花崗岩上,發出“篤、篤、篤”的悶響,仿佛在給這地獄倒計時敲響喪鐘。
他身後的吳三桂,手按劍柄,眼中複仇的火焰熊熊燃燒,卻也夾雜著一絲兵力懸殊帶來的凝重。
年輕的鄭森緊抿著嘴唇,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堅毅,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內心的激蕩。
“督師。”
一位頭發花白、臉上帶著舊傷疤的老參將,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憂慮。
“李闖賊勢浩大,號稱二十萬,其鋒銳不可輕攖。關內兵力……不足三萬。末將鬥膽,是否……暫避鋒芒?”
他手指向東,劃過輿圖上的寧遠、錦州。
“退守遼西縱深,依托堅城要塞,節節抵抗,消耗賊寇銳氣,待祖帥大軍彙合,再……”
“不可!”
魏淵猛地轉身,斬釘截鐵的斷喝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
他目光如炬,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將領,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山海關,不僅僅是一磚一石!它是北地萬千漢家兒郎心中不倒的長城!是天下人觀望我大明最後一口元氣所在!崇禎陛下殉國,流言四起,軍心已如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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