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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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軍營內,薑淮親自示範如何用醋水浸泡麻布蒙麵,怎麼用燒紅的鐵鉗處理膿瘡。當有個小兵嘔吐在他靴麵上時,他直接割下那塊皮料扔進火堆。
“都督!”周闖狂奔而來,“監軍大人帶著親兵要闖紅區!”
薑淮正在給一個少年包紮潰爛的手指。他慢條斯理地係緊紗布,突然抄起旁邊沸騰的藥釜潑向帳門。衝進來的趙德全被燙得尖叫,靛藍官服上騰起白煙。
“再有擅闖者。”薑淮晃了晃空釜,“下次是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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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淩晨,薑淮在解剖第二十具屍體時,終於發現了異常。
死者的胃囊裡,有一小撮沒消化完的黑色粉末。他沾了點嘗,舌尖立刻傳來熟悉的苦澀,是加了烏頭的止血散,軍中醫官最愛開的方子。
“去查藥庫。”他啞著嗓子下令,“把所有止血散都......”
話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薑淮衝出帳外,看見藥庫方向騰起衝天火光。一個渾身是火的醫官在雪地裡打滾,嘶喊著:“不是我!是監軍大人逼我......”
火勢很快蔓延到藍區。薑淮站在混亂中央,看著自己親手劃定的防疫區被火舌吞噬。熱浪掀飛了他的襆頭,露出下麵新生的白發。
“傳令。”他平靜得可怕,“還活著的,全部撤到後山。”他頓了頓,道,“把病患和屍體......都燒乾淨。”
當夜風雪大作,軍營的火燒了整整三天。有人說看見薑都督獨自站在火場裡,任由火星點燃衣袍;也有人說他提著劍往監軍大帳去了。但天亮時,人們隻找到趙德全的無頭屍體,手裡還攥著半包止血散。
而薑淮站在後山新立的墳塋前,正把最後一捧土拍實。墳頭插著的木牌上,用血寫著三百二十七個名字。
風裡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活下來的士兵們遠遠跪著,不敢靠近。
“睡吧。”薑淮對著新墳說。
雪停了。
薑淮站在焦黑的軍營廢墟上,靴底碾過一截未燃儘的箭杆。
灰燼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幾粒沒燒化的烏頭藥丸。他彎腰拾起一粒,指腹摩挲間,竟辨出藥丸表麵細密的刻痕,是道觀的符咒紋路。
“都督。”周闖一瘸一拐地走來,左腿的潰瘡用粗麻布纏著,滲出黃水,“活著的還剩二百零九人,都安置在後山窯洞。”
薑淮沒回頭,隻是將藥丸彈進殘火裡。“嗤”的一聲響,竄起半尺高的幽藍火苗。
“查清楚了?”
“是。”周闖遞過半片燒焦的賬本,“監軍這半年私吞藥材款,用烏頭代替三七入藥。那老畜生怕軍醫告發,就搞了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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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薑淮掀開了傷兵營的帳簾。
撲麵而來的腐臭幾乎令人窒息。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個病患。
有人渾身爬滿紫黑色的皰疹,有人指甲脫落,露出潰爛的指骨。
角落裡,一個年輕士兵正用腰帶勒住自己的脖子,被同伴死死按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