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魏征,
“魏公,你是人曹官,能溝通上天。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魏征沒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著自己攤開的粗糙手掌,指節因為常年書寫公文而微微變形。
他似乎在權衡,在計算,如同平日處理那些牽扯複雜的政務,但這其中的凶險與代價,遠超凡俗任何糾紛。
陳光蕊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看著,他知道魏征的沉默並非拒絕,而是這個表麵剛直、內心卻同樣精通權衡的智者,在審慎衡量著利弊與可能的後果。
這是關乎自身道途、牽連巨大因果的選擇。
果然,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有一瞬。魏征緩緩抬起頭,眼神不再是猶豫,而是透出一種“認了”的果決。他重重頷首,聲音清晰而穩定,
“能!”
這一個字,重逾千鈞。
魏征不再多言,猛地提筆,飽蘸濃墨。
那狼毫筆尖點在特製的黃皮符紙上,如同凝聚了他此刻所有的決心。
他運筆如飛,龍飛鳳舞,字字透著剛勁與揭露真相的迫切。將佛門多年在長安布局的蛛絲馬跡、遣青獅精盜取案牘掩蓋真相、以及最重要的,金蟬子欲借陳光蕊與殷溫嬌肉身投胎的驚天圖謀,一五一十,條分縷析,絲毫不加掩飾地詳述其上!
筆尖在符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寫到末了,魏征筆鋒一頓,又添上一句,
“今伏查得,西方靈山文殊菩薩不日將親至長安,其意乃為討還被擒之青獅精坐騎,吾自問不敵。”
這其中,每一筆提起都有他的猶豫,每一筆落下又都是他的決絕。
隻因為,他覺得這個陳光蕊,值!
最後一筆落下,魏征放下筆,拿起符紙仔細審視一遍,確認無虞。他雙手掐訣,口中默誦咒文,那符紙上頓時泛起一層朦朧的清光。
“去!”
他低喝一聲,信箋無風自動,驟然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青色流光,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嗖”地一下穿透屋頂,直衝天際,目標直指三十三重天外,兜率宮!
做完這一切,魏征仿佛耗去了不少心力,長長籲出一口濁氣,身體微微靠在椅背上,看向陳光蕊,
“信送出了。去向你也知曉。”
陳光蕊凝視著流光消失的方向,緩緩點頭,聲音低沉而肯定,
“是給三十三重天那位。文殊乃佛門四大菩薩之一,執念熾盛。正麵硬撼,你絕非其敵……然,魏公此舉,已是我眼下唯一的生機。”
書房內燭火跳躍,將兩人沉凝的身影投在牆壁上。一封信箋,承載著所有的不甘與最後的抗爭,已飛向了那渺不可知的兜率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