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主席，我沒有在肉聯廠乾過，現在也不好回答你，這不是小事，我得慎重考慮考慮。反正我每禮拜都來上課，咱們見麵的機會很多，我回去和家裡人商量一下，再給您一個確切答複。”
鄭主席不會勉強高加林，即使他在廠裡乾了二十五年，什麼情況都見過，自忖想挽回這個局麵，不花費兩年的功夫不會見效。
下午他們路過馬店，拐到了老丈人家。
馬建國聽鄭主席要拉女婿入夥搞承包，不帶考慮的一口拒絕。
“加林，千萬彆冒險！肉聯廠我早有耳聞，工人們常年都不買肉，都是偷偷從車間拿回家裡。我們生產隊也有人在肉聯廠上班，他們自己就說，外國有個加拿大，神樹有個拿大家，說的就是肉聯廠。”
可是鄭主任誠心誠意邀請，自己也曆練成熟了，不管多難辦的困難都克服了，萬一要是成了呢？自己搖身一變，成了青年企業家！
他有些焦躁，又有些膨脹！
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當然，好機會的另一麵就是風險，如果敗了直接回到解放前。他在權衡這個結果能不能承受？玉芳能不能跟自己一起承受？自己爹娘能不能麵對不利的結果？
玉芳知道他的心思，“是不是肉聯廠的事兒又讓你睡不著了，這是大事兒，不要草率，彆人的意見你當做參考就行，包括我爸，他不想讓我跟著你擔驚受怕。不管怎麼樣，我都支持你！你放手去乾吧！不管咋說，麵粉廠還有咱的股份坐底，再窮能窮到哪裡？”
高加林的野心不局限於這個城關公社當一個“萬元戶”，這樣的人每個大隊都能拎出一兩個，這些小打小鬨在他心裡已經失去了誘惑。
他有更高層次的追求，以他的設想，自己和玉芳將來要到延州生活，讓自己的子女接受更好的教育，謀取更好的發展前途。恰恰承包肉聯廠這件事把他心裡埋藏已久的火苗點燃起來。
玉芳說老丈人的話僅僅作為參考，他是有主意的人，不想放棄這千年難遇的機會，為了把事情做得更紮實，他又到縣城找到二爸，高玉智勸他不要去趟那灘渾水，沒有成熟的企業管理經驗，肉聯廠那三百人的大廠是玩不轉的，光刺頭員工可能讓他什麼也乾不成。二爸告訴他一定要穩紮穩打，不能“剛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囑咐他守著養豬場，再奮鬥一年，瞅機會擴大規模。
二爸的意見和老丈人都一樣，希望他過四平八穩的生活。經兩位長輩的告誡，他有些憋屈，這些老人膽子太小，還是去找同齡人說說，想到這裡，他告彆二爸，去供銷社找到了同樣陷入苦惱的張克南。
張克南正在為劉巧玲的冷淡煩惱，他寫了信給李東明，李東明不屑一顧，連一個字都沒有給他回，他很生氣。他給巧玲寫了很多信，就回了兩封，雖然信裡沒有提到分手的字眼，字裡行間也找不到一點兒原先的熱情和體貼。
高加林的到來，讓他鬱悶的心情稍稍緩解，他從辦公室走出來，把電視下鄉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老同學。
為了豐富農村群眾的生活，供銷社聯係了市裡的電視機生產廠，開展一個“家家戶戶有電視”活動。十四寸的“黃河”牌黑白電視機，每戶隻要出二百塊錢就可以抱回家，其它的費用由政府補貼給廠家。
他手裡還有幾台緊俏貨，就是十二寸的“飛躍牌“電視機，這個電視機是上海生產的，橙色的外殼非常漂亮，如果加林想要的話可以弄一台，質量比“”黃河牌”的硬實，這個價格比黃河的貴了一百塊。
樣品就擺在供銷社的櫃台上，營業員專門給高加林做了演示。高加林說讓他先給自己留三台，他回去跟老丈人和高明樓說說，看看他們要不要。
看完演示，兩個相跟著去了群眾文化宮，在廣場的長椅上坐下，張克南還沒講劉巧玲的事情，高加林搶先講了自己的苦惱。
“加林，我知道你的野心，你也在公家的單位上過班，你去縣通訊站，是不是有個老師叫景若虹，你當他的徒弟當了有一年多，對吧？”
高加林不明白張克南的意思，“這和肉聯廠有什麼關係呢？”
“現在工廠上班都是師徒製，你沒在肉聯廠上過班，在裡麵也沒有關係，況且對各個工序都不了解，你如何壓低成本，扭虧為盈？技術技術你不懂，管理管理你沒實踐過，這麼大的事，你一個二十多的小夥子不是光憑著一腔熱血就能成功的。”
“鄭立新知道啊，他是從基層上來的，鄭主席說立新也乾了快十多年了，各個車間都呆過！”他感覺張克南的擔憂是多餘的。
“加林，這可得給你提個醒，既然他都知道，為啥非得拉著你，自己乾不就行了，乾嘛還要把一人掙的錢兩個人分。現在社會很複雜，你多留個心眼兒吧。”
“你多心了，人多力量大，我跟夏成濤的關係要好，他對我有知遇之恩，他們和夏成濤也是親戚，不會有歪心的。”高加林很相信鄭家父子。
張克南歎了一口氣，“我的老同學啊，彆天真了，夏成濤已經去世，管不了你們兩頭的事。就拿我們單位來說，本來內部的事不該對你講，你還是在單位呆得時間不夠長，就拿我們單位，哪一類人最吃香，有靠山，有關係，眼頭兒活，什麼能力不能力的，沒人在乎。你現在插手的是深水區，在利益麵前，其它的都靠邊站，都是爭的你死我活。在一個廠裡，廠長一幫人，書記一幫人，不清不楚還有一幫人，哪個單位都這樣，這三幫人，哪個對不住就要起火。我給你交個底兒，頂上沒有過硬的靠山，這事兒就彆乾。咱們這兒就是這樣，拉幫結派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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