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子裡又浮現出那天在大馬河橋上和劉巧珍分手的情形,這女子痛苦木然的樣子,像極了當時的巧珍。如果當時巧珍找個沒人的地方跳了河或者喝了藥,恐怕自己今天在哪裡都不好說。
就這樣他小心翼翼跟在女子後麵,儘量不發出聲音,好在女子沉浸在悲傷裡,沒有察覺後麵有人跟著。
今天的東崗草木葳蕤,小鳥成群結隊在樹叢中鳴叫,中午沒有什麼人,女子看著山下的城市,把頭發往後撩了撩,往前走了幾步,縱身就要往下跳。忽然被人攔腰抱住,她驚喜的叫道:“建設!”
她被抱到安全的地方,回頭看到救自己人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一個陌生人,她又哭喊著掙紮著往山崖撲過去。
高加林說道:“妹子,不要!”他衝上去抓那女子的胳膊。
一個失去理智的人發起瘋來,力量是驚人的,高加林用儘全身力氣也控製不了女子,由於中午沒有吃飯,他明顯力氣不足,眼看就要和女子一同跌下山崖。
躲在樹後的那個叫建設的男青年終於良心發現,急忙從後麵跑了出來,喊道:“梅花,梅花,我錯了!你不能跳啊!”
叫梅花的女子已經來到了崖邊,聽到了建設的聲音,回過頭來看,腳下猛的一滑,連同高加林一同向山坡下滾了下去,建設伸出去的手扯斷了高加林的書包帶,手裡拎著沉甸甸的書包,然後看著兩人跌落。
他吃驚的呆立了十幾秒,然後四下看看沒人,才想起手裡還有個“炸藥包”,急忙把書包扔進草叢,腳步踉蹌離開了現場。
這個叫建設的人嚇得臉色煞白,跌跌撞撞跑下東崗,匆匆忙忙騎了車子走了。
而高加林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掉落山崖,女子的男朋友卻恥辱的逃之夭夭,如果知道男青年在背後一直跟著,他何苦趟這灘渾水。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懷著自己的孩子嗎?自己爹娘含辛茹苦一家人才把日子過到今天的光景?在跌下去那一刻他是否後悔過?為一個一心尋死的女子搭上自己寶貴的生命?
這對談戀愛的小年輕男的叫潘建設,家裡是北山公社的,在新原礦上當電工,女的叫韓梅花,在縣城的機械廠當質檢員。
兩人處對象已經兩年多了,現在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韓梅花的父母要求潘建設必須準備好彩禮“三轉一響”,所謂的“三轉”指的是手表、自行車、縫紉機,“一響”就是時下流行的錄音機。
潘建設的經濟條件不好,很早就沒了媽媽,爸爸在紙箱廠當保管員,收入不高。女方的這個條件讓他們難以接受,於是趁著白天歇班,潘建設就來找韓梅花商量。
這韓家的事情都是梅花的媽媽做主,為了讓親戚朋友看的起,這回就是把潘家的臉打腫也要裝一回胖子。
潘建設東挪西借湊了1000塊錢,盤算著還要辦酒席,這樣下來隻能滿足“兩轉一響”。
就是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被逼無奈之下他說出了絕情的話,韓梅花情緒失控還帶著救她命的人一起墜崖。
回到礦上的值班室,他關上門渾身癱軟的倒在床上。這下可怎麼辦呐?梅花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非死即殘,韓家的人一定會訛上自己。如果死了自己保不準要坐牢,要是殘了他們一定會讓娶了她。
思緒紛亂,他害怕的腦袋直冒冷汗,從抽屜裡摸出煙點上,濃烈的尼古丁刺激下,覺得沒有那麼緊張了。
他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往茶缸裡倒了約摸半斤,顫抖著喝了下去。
這可是兩條人命啊,他害怕極了,索性把腦袋蒙在被子裡。
肉聯廠的人知道高加林失蹤的消息因為第二天馬玉芳打到廠裡的電話,高加林昨天一下午沒有上班,夜裡沒有回家,到了快中午馬玉芳給丈夫打電話,結果發現高加林根本就沒有上班。
高加林不來上班正合鄭家父子的心意,一直不來才好呢,他們才不願意找人打聽消息。根據往日的習慣,高加林如果臨時不回家,一定會在下午下班之前把電話打到大隊部,讓高明樓捎個話兒。
馬玉芳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公婆,等到夜裡十二點後高加林還沒有回來,她在早上才對公婆說了實話。
加林母親搓著手說:“老天爺呀,這可咋辦呐?他爸不行你去肉聯廠看看。”
德順老漢自告奮勇,說玉芳懷著孩子,身邊離不開人,讓他們在家照顧玉芳。他去找明樓,讓三星跟他去縣城一趟,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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