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從小就在江湖裡浪蕩，如今殘廢了，雖說胡平喜平常給他足夠的生活費，心裡很是難過，自己不到四十的人，成了一個廢物，以前在他跟前哥長哥短的叫他的人從此再也沒有來看過他，那些吆五喝六的排場日子成了回憶。
冬日的陽光灑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上，枯乾的枝椏間沒有一點兒生氣。妹妹熬好了湯藥，端了一碗放在他的麵前。
“我不喝！喝了也沒用！反正是站不起來了，就彆浪費那錢！”
“你愛喝不喝！老孫說他的藥已經有好幾個都站起來了。”
“你信老孫的？那些都是他胡謅的，你見過幾個站起來的？”
對於這個哥哥，當妹妹的不忍心讓他生氣。他們很小就沒了大人，是哥哥偷雞摸狗把她養大的。在道兒混的人，沒一個能安安生生死在自家炕上的。現在成了殘廢，總算還有一條命，這算是不是結果的結果。
“我去買菜了，中午回來我給你包餃子。”
“黃鼠狼”眼光空洞看著深藍色的天空，他沒有搭理妹妹。妹妹叫克紅，比他小了十歲，以前嫁了個男人，在嚴打的時候被崩了，現在沒有一兒半女，靠著辦假證為生，日子勉強還過得去。
他挪動輪椅，端起那碗藥潑到地上。走到壓井旁在桶裡舀了半碗水，看著晃蕩的水麵，流出了眼淚。他的手顫抖著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裡麵是一些紅色粉末，倒進水裡，用指頭攪勻，端在鼻子下麵聞了聞，沒有想象中的怪味兒。
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痛快，克紅的日子還有很長，不能拖累了她，她哪怕再嫁個老實的種地的，也比守著他這個廢人強。
克紅去買菜來回也要一個鐘頭，他利用這個時間把自己短暫的一生回顧了一遍，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活了大半輩子都是乾了禍害人的事。他在腦子裡搜索，很難找出自己做的一件好事兒，懊悔極了。
腦殼發疼，他勉強想起了自己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兒。說不清是冬天還是春天，他在延州火車站閒逛，看見一個衣著整齊的人急著趕路，他尾隨了上去，一直跟到那人上廁所，他摸了那人的錢包。
他高高興興找個背靜地方，拿出錢包，裡麵有幾十塊，他高興極了，這可是一個工人上班一個月的工資還多。留下了錢，扔了錢包，先去買幾個肉包子過過癮再說。
吃了肉包子，摸摸肚子，裡麵硬墩墩的有貨，他滿意極了。忽然，有個念頭在他腦子裡竄上來，丟了錢包的人看樣子是要回家，錢丟了，連車票都買不了，他不得留在延州要飯。想到這裡，他又拐了回去，看到那人坐在台階上哭，他走上去裝作關心的樣子，打聽是怎麼回事兒。
那人哭哭啼啼說自己的錢包被偷了，這是回去要給婆姨交差的錢，如今連車票都買不了，回不了家，真是走投無路了。
他拿出了十塊錢遞給了那人，那人千恩萬謝就差給他跪下了。
這總算是半件好事兒吧，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麼牽強的理由，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他啞然失笑，自己就是個壞人，何必費勁巴力的找什麼當好人的證據。
他想起了胡平喜，這個來自上海灘的人，什麼都看的開，一個破廠的普通工人，黑著心一步一步成為神樹的老大，還是沒心沒肺活得灑脫。
人家有家有兒，也沒有什麼顧慮，做人就應該像胡平喜一樣。
看看手腕上的表，妹妹該回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天氣晴朗，選擇在這個日子去見閻王，閻王應該會很高興。
想到這裡，他慢慢端起了碗，這個碗比平常重了一千倍，好像端著一個磨盤，正要喝下去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黃哥，在家嗎？”
是高山羊的聲音，他來乾什麼？
放下碗，他應和道：“是山羊啊？”
“高山羊”身後跟著兩個人走入院內，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黃哥，最近咋樣？前幾天有點忙兒，今天得閒了，過來看看你。”
“你忙你的吧，胡哥那邊事情多，還麻煩你們過來。”
“高山羊”拿出紙煙給“黃鼠狼”點上，拉了小椅子坐在他對麵。
“我都成這樣了，你還來看我。山羊，你讓我怎麼說呢？”
“黃哥，我就是一個農村刨土豆的，要不是你給我機會，我還在飯店端盤子呢。我爸經常對我你說，做人就應該念舊，你看劉邦、趙匡胤能夠成事兒，不都是一幫老弟兄給推上去的。你那天要不是為了救我亮了家夥，唐司令也不會下狠手。”
“黃鼠狼”伸出枯瘦的手，拉住“高山羊”，“行，兄弟，我啥也不說了。你的這份心哥哥領了。”
“高山羊”衝著兩個來的人說，“你們兩個先回去吧，中午我和黃哥喝兩口兒。”
克紅買了菜回來，看到地上的草藥渣子，當著“高山羊”的麵不好發作，進屋看到麵粉蔬菜還有一些生活用品，“黃鼠狼”高興的說道：“克紅，這都是山羊兄弟帶過來的，這是我過命的交情。你弄幾個菜，我弟兄倆中午要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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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殘廢後，哥哥的心情今天總算高興起來了，克紅從屋裡走出來，拿起凳子上的香煙，抽出一支點上，“山羊，我哥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他每天都不想吃藥，應該能聽進去你的話。你就勸勸他，我真想看著他站起來。”
“高山羊”大方的說道：“黃哥，剛才這姐都說了，大家都盼著你好，你可不能掉鏈子啊。”
“黃鼠狼”羞愧的說道：“兄弟，我聽你的。”
沒多久，克紅做了四個菜，兩人推杯換盞喝了起來，人不在江湖，“黃鼠狼”還關心著江湖上的事，“高山羊”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講給他聽。
“高山羊”問道：“黃哥，你那東西還有沒有？給我弄一把唄。”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黃鼠狼”說道：“自從唐司令鬨事後，胡哥就把家夥都收了，我的那把也上交了。除非是重大行動，才會發給大家。你跟他提過這事兒沒有？”
“我剛來沒多久，哪敢跟他提呢？”
“這就對了，兄弟。胡哥這人就是那樣，想給你的東西，你不開口，他也會給你，不想給你的東西，你怎麼說都沒用。你真想要這東西？”
“高山羊”兩眼看著“黃鼠狼”的眼睛：“哥，走真想要，我打殘了唐司令，萬一哪天他們來報複，手裡沒有個稱心的家夥心裡沒底兒。”
對於槍的事情，“黃鼠狼”十分謹慎，許元培的人一直在暗中調查，想拔掉造槍的源頭。
“山羊，既然你這麼想要，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給你想想辦法。不過這事兒你誰都不要說，包括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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