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幾輛掛著軍牌的越野車,沿著新修的盤山公路,蜿蜒駛向晉西北的蒼雲嶺主峰。
車內,李雲龍、趙剛、孔捷都沉默著。
越是接近目的地,車內的氣氛就越是凝重。
窗外,秋色濃重,山巒起伏,與記憶中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當年的羊腸小道和崎嶇山路已被寬闊的柏油路取代。
李雲龍的臉緊緊貼著車窗,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處山坳、每一片樹林,試圖從這變了模樣的山川中,摳出半個多世紀前的印記。
“變了…他娘的,全變了…”
他喃喃自語,“以前這溝底下,全是鬼子挖的交通壕…那邊,對,就那片林子,原來光禿禿的,炮彈犁過一遍又一遍…”
趙剛輕聲接話:
“是啊,變了。路好了,樹也長起來了。這是好事,老李,說明咱們當年流血犧牲,值了。”
孔捷則一直悶著頭,時不時壓抑地咳嗽兩聲,手裡攥著一個早已磨得發亮的舊軍用水壺,裡麵裝的不是水,是酒。
車隊在半山腰一處平整的觀景台停下。
這裡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麵鐫刻著“蒼雲嶺戰鬥遺址”幾個遒勁的大字,下麵還有簡要的戰況介紹。
當地的乾部和紀念館的工作人員早已等候在此,見到李雲龍等人下車,立刻熱情地迎上來,準備介紹情況和引導參觀。
李雲龍擺了擺手:“謝謝同誌們。我們自己隨便看看,走走。你們…先忙你們的吧。”
他的目光已經越過了這些人,越過了石碑。
他不需要講解,不需要引導。
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用戰友的鮮血浸泡過,都曾用他生命中最緊張的幾個小時丈量過。
地圖,就刻在他的腦子裡,烙在他的心上。
趙剛領會了他的意思,溫和地對地方同誌表達了感謝,請他們稍作休息。
李雲龍和趙剛並肩,沉默地跟在後麵。
腳下的土地鬆軟,覆蓋著枯草和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這聲音,仿佛與記憶中炮彈爆炸的轟鳴、子彈的尖嘯、戰士們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時空錯位的幻覺。
秋風掠過山崗,吹動著老人們花白的頭發和大衣的衣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李雲龍停住了腳步,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裡…”
他忽然睜開眼,指著左前方一片長滿低矮灌木的緩坡,聲音陡然提高,
“這裡!就是這裡!老子當時的新一團指揮部就在這兒!
媽的,阪田老鬼子的炮彈,最近的一顆就落在前麵不到五米,就是…就是那時候我獲得了新生啊!”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用手扒拉著地上的枯草和泥土,仿佛想挖出當年的彈坑或散兵坑的痕跡。
趙剛沒有阻止他,隻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目光也投向那片山坡,眼神悠遠。
“柱子!”
李雲龍猛地站起身,轉向另一個方向,手指著更高處的一個點位,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柱子就是在那個位置開的炮!對!就是那兒!”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憨厚的、視炮如命的炮兵排長。
他如同著了魔一般,在這片寂靜的山嶺上,憑借著記憶的指引,一點點複原著那場慘烈戰鬥的軌跡。
隨行的人員和警衛員們都遠遠站著,不敢上前打擾。
他們能感受到,這片看似寧靜祥和的土地,對這位老人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是一種靈魂層麵的共振。
最終,他們走到了主峰最高處的一塊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