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虎團回來後,李雲龍就像了卻了最後一件天大心事,那根支撐了他一輩子的精神脊梁,仿佛悄然鬆動了幾分。
深秋的寒意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場突如其來的重感冒,迅速擊倒了這位曾經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鐵漢。
起初隻是咳嗽、低燒,他依舊嘴硬,罵罵咧咧地說著“老子當年冰天雪地裡和小鬼子拚刺刀都沒事,這點小毛病算個屁”,拒絕去醫院。
但病情來勢洶洶,很快轉成肺炎,高燒不退,呼吸也變得急促困難。
家庭醫生和保健組高度重視,幾乎是以“強製”的方式,將他送進了解放軍總醫院的高乾病房。
潔白的病房,彌漫著消毒水的氣息,各種監測儀器發出單調的滴滴聲。
這一切,都與李雲龍格格不入。
他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著點滴,鼻子裡插著氧氣管,往日銳利如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變得有些渾濁,深深地凹陷下去。
皺紋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深刻,如同一張被揉搓過又展開的地圖,記錄著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楊秀芹日夜不離地守在床邊,眼睛紅腫,握著丈夫那隻沒有打點滴、依舊粗糙有力的大手,默默地傳遞著無聲的支撐與焦慮。
兒子和兒媳也匆匆趕來,臉上寫滿了擔憂。
高燒時,李雲龍會陷入譫妄。
他會突然激動起來,揮舞著手臂,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一些隻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命令和名字。
“柱子!…開炮!…給老子轟他狗日的!”“
和尚…右邊…右邊有鬼子…摸上來了…”
“騎兵連!進攻!…彆給老子丟人…”
“老趙…老趙…師部命令…不能撤…”
那些刻骨銘心的戰鬥場麵,那些犧牲的戰友,那些生死抉擇的瞬間,在病魔的催化下,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已變得脆弱的神經。
每一次呼喊,都像一把刀子,紮在楊秀芹和孩子們的心上。
他們隻能流著淚,緊緊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在他耳邊輕聲安慰:
“老李,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們在呢…”
當高燒暫退,意識稍微清醒時,他又會變回那個固執、不願意給人添麻煩的老頭。
“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呢…”
他聲音沙啞微弱,卻依舊試圖維持著以往的強硬,
“就是有點咳嗽…住什麼院…浪費國家資源…”
他看著妻子憔悴的麵容,眼中會閃過一絲極少見的愧疚和柔情,吃力地抬起手,想幫她擦眼淚,卻又無力地垂下:
“秀芹…辛苦你了…跟著我…沒享過幾天福…”
這種時候,楊秀芹總是強忍著淚水,擠出一個笑容:
“胡說啥呢,跟你一輩子,我值。你趕緊好起來,家裡沒你罵人,都不自在了。”
兒子俯身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