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大,平平淡淡,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瘦猴的心口上。
瘦猴渾身一僵,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藏身的灌木叢,此刻仿佛變成了透明的,再也提供不了任何安全感。
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正好對上許峰轉過來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什麼情緒,沒有憤怒,也沒有殺氣,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路邊的一塊石頭。
可就是這種平靜,比任何凶神惡煞的表情都更讓瘦猴感到恐懼。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山林裡,響得像打鼓。
“出……出來吧。”許峰的聲音再次響起。
瘦猴雙腿一軟,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灌木叢裡爬了出來。
他不敢站直,弓著腰,低著頭,活像個被抓了現行的賊。
“虎……虎哥他……”瘦猴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想解釋,卻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連句完整的話都組織不起來。
“王二虎讓你來的?”許峰問。
瘦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最後隻能哭喪著臉,把頭點得像搗蒜一樣。
許峰看著他這副慫樣,連火都發不出來,隻覺得有些好笑。
他把腰間的獵物卸下來,往地上一扔,足足一大堆。
然後他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從兜裡摸出一小塊乾糧,慢條斯理地啃了起來。
“說吧,他讓你來乾什麼?”許峰的語氣像是在拉家常。
瘦猴偷偷抬眼看了看許峰,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得像小山似的獵物,心裡最後那點僥幸也破滅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全是枯枝爛葉。
“許……許爺!峰爺!這不關我的事啊!”瘦猴的眼淚鼻涕瞬間就下來了,聲音帶著哭腔:“都是王二虎!都是他逼我來的!”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王二虎的計劃全交代了。
從怎麼讓他跟上來,到讓他找機會使絆子,扔石頭,總之就是不讓許峰安生打獵,目的就是為了贏下那個賭局,好把盤炕和砌牆的活兒給賴掉。
“他說……他說我要是不來,回去就打斷我的腿……”
瘦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許爺,我就是個跑腿的,我哪兒敢跟您作對啊!我剛才在後頭看著,您那箭法,簡直就是神仙手段!我連靠近都不敢啊!”
許峰聽完,沒說話,隻是啃著乾糧,眼神裡帶著幾分玩味。
瘦猴看他沒反應,心裡更慌了,以為許峰這是動了真怒,嚇得在地上連連磕頭,額頭撞在碎石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許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給您磕頭了!”
“行了,彆磕了。”許峰終於開口了,他把最後一口乾糧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再磕下去,本來不傻也讓你給磕傻了。”
瘦猴停下動作,抬起那張又是泥又是淚的臉,可憐巴巴地看著許峰。
“起來吧。”許峰站起身,走到那堆獵物旁邊,用腳踢了踢:“你來得正好。”
瘦猴一愣,沒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峰指了指地上的野雞和兔子:“看見沒?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還真有點愁怎麼拿回去。”
瘦猴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呆呆地看著許峰。
許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瘦猴看來,卻比什麼都嚇人。
“我這人,向來菩薩心腸。”
許峰又把這句口頭禪搬了出來,他拍了拍瘦猴的肩膀,那力道讓瘦猴的身子矮了半截:
“你看,你大老遠跟過來,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王二虎讓你來給我搗亂,我呢,就讓你來給我幫忙。這叫什麼?這叫廢物利用。”
“啊?”瘦猴徹底傻眼了。
“啊什麼啊?”許峰把一根粗麻繩扔到他腳下:“把這些東西都捆好了,背上。待會兒我打到什麼,都由你負責拿著。”
瘦猴看著地上那一大堆獵物,又看了看自己這小身板,臉都綠了。
這加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十斤,這還隻是剛開始?
“許……許爺……我……”
“怎麼?不願意?”許峰的眉毛一挑,那股子煞氣又冒了出來:“你要是不願意,也行。我現在就把你捆了,吊在這棵樹上。等王二虎他們回來找你的時候,看看你還能不能剩下幾根骨頭。”
山林裡陰風一吹,瘦猴隻覺得後脖頸子發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野狼分食的場麵。
他一個激靈,哪兒還敢說半個“不”字。
“願意!願意!小人一萬個願意!”瘦猴連滾帶爬地抓起地上的麻繩,手腳麻利地開始捆綁那些獵物。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跟許峰作對是死,給王二虎賣命也是死,還不如老老實實給許峰當苦力,至少還能留條活路。
許峰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背上弓,扛起箭囊:“手腳麻利點,跟上了。要是掉隊了,後果自負。”
說完,他便轉身,繼續朝山林深處走去。
瘦猴苦著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大捆獵物背到身上。
那重量壓得他一個趔趄,差點趴在地上。
他咬著牙,晃晃悠悠地站穩,邁著兩條篩糠似的腿,拚了命地跟上許峰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