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又往許峰身邊靠了靠。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伊莉莎的眼睛。她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斂,轉回了正題。
“彆廢話了,此地不宜久留。”
伊莉莎轉身,從身後一個同樣黑衣的部下手裡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扔給了許峰:
“這是我之前答應你的東西,地圖、指南針、藥品、高能口糧,還有一套換洗的衣服。省著點用,夠你們撐到安全的地方。”
背包沉甸甸的,充滿了實在的份量。
許峰接過背包,單手就甩到了背上,動作乾脆利落。
他看著伊莉莎,這個女人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從西伯利亞的訓練營,到上壩鎮的解圍,再到今晚的死裡逃生。
這份情,重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謝了。”他沉聲說道。千言萬語,最終隻彙成了這兩個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最鄭重的承諾。
“我們之間,用不著這個。”伊莉莎擺了擺手,神情恢複了軍人般的乾練:“國軍的援兵很快就會到,你們必須馬上走。”
許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拉起小林雪子的手,轉身就準備鑽進那片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鬆林。
“等等!”
伊莉莎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許峰停下腳步,回頭,眼中帶著一絲詢問:“還有事?”
月光下,伊莉莎的臉色顯得有些複雜,她看著許峰,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雪子,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遠處的槍聲已經漸漸平息,隻剩下零星的幾聲,更襯得這片刻的寂靜有些詭異。
“彆往北走了。”伊莉莎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枚重磅炸彈,在許峰和小林雪子的心頭炸響。
不往北走?
許峰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之前的計劃,就是救出雪子後,在他的掩護下,一路向北,越過邊境線,進入蘇軍的控製區。
那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可現在,製定這個計劃的人,卻親口推翻了它。
“為什麼?”許峰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他知道,伊莉莎絕不是無的放矢。
伊莉莎迎著他的目光,沒有回避,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和自嘲:“許峰,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政a治比子彈更殺人。”
“你和你妻子,帶著那份能把天捅個窟窿的證據,出現在我們毛熊的土地上,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你們不會成為英雄,隻會成為燙手的山芋。為了所謂的‘大局’,為了不給某些人留下口實,你們手裡的證據可能會被封存,你們兩個人,也可能會被‘保護’起來,直到你們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番話,冰冷而現實,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了理想主義外衣下,那血淋淋的政治利益。
許峰沉默了。他當然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國家利益的巨大齒輪麵前,個人的正義與犧牲,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之前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隻是他選擇相信伊莉莎。
而現在,伊莉莎親手打碎了這份信任,卻也給了他最真實的警告。
他看著伊莉莎,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你怎麼辦?你今晚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上麵追查下來,你怎麼交代?”
伊莉莎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豁達和滿不在乎。
“我說了,是‘土匪’火並。至於我,最多就是個‘剿匪不力’的處分。反正我們馬上就要撤離了,他們還能把我怎麼樣?大不了,回西伯利亞的軍事法庭喝杯咖啡。”
她聳了聳肩,說得輕描淡寫,但許峰知道,事情絕沒有她說的那麼簡單。
她是在用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來為他鋪平最後一段路。
“往東南方向走。”伊莉莎的手指指向另一個方向:“一直走,翻過兩座山,大概一百公裡外,有一片叫老黑山的地方。那裡……現在是你們自己人的地盤。”
“自己人?”許峰愣了一下。
“八路。”伊莉莎吐出兩個字:“雖然我的上級不喜歡他們,但不得不承認,他們才是真正為這片土地上的人著想的。你的證據,交給他們,比交給任何人,都更保險。”
許峰的心頭巨震。他沒想到,伊莉莎竟然連這條路都替他想好了。
從敵人,到盟友,再到另一股他幾乎已經脫離的勢力。
這世事的變幻,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看著眼前這個金發女人,看著她眼中的坦然與決絕,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情義,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再次鄭重地說道:“伊莉莎,謝謝。”
這一次,伊莉莎沒有說“用不著”。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藍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一片深邃的、蘊藏著風暴的海洋。
就在許峰以為她會說些什麼告彆的話,然後轉身離去時,伊莉莎卻忽然動了。
她向前一步,兩步,幾乎是衝到了許峰的麵前。
許峰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小林雪子那雙寫滿了震驚的眼睛的注視下,伊莉莎伸出雙臂。
不是擁抱,而是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攬住了許峰的脖子,微微踮起腳尖,將自己那帶著一絲硝煙味和獨特清香的嘴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這是一個充滿了占有欲和絕望氣息的吻。
沒有絲毫的溫柔,更像是一種宣泄,一種告彆,一種將自己所有的不甘、愛戀、擔憂和祝福,全部傾注進去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