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兩個蘇軍士兵,一個叫米沙,一個叫瓦洛佳,都是典型的毛熊大漢,沉默寡言,一路上除了抽煙就是往軍用水壺裡灌伏特加。
“嘿,工程師同誌。”米沙呼出一口白色的酒氣,咧嘴笑道:“你一個霓虹人,跑到我們這鬼地方來,圖什麼?莫斯科的姑娘,可比我們這的黑熊漂亮多了。”
許峰笑了笑,用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應付:“為了理想。在我的國家,技術是為戰爭服務的。在這裡,是為建設一個新世界。”
“哈哈,說得好!”瓦洛佳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為了新世界!來,喝一口!”
說著,就把油膩膩的水壺遞了過來。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撲麵而來,許峰沒有拒絕,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像火一樣從喉嚨燒到胃裡,驅散了些許寒意。
兩個士兵看他的眼神,頓時親近了不少。
在這片土地上,能一起喝酒,就是可以信任的兄弟。
顛簸了近一天,一座被鐵絲網和瞭望塔包圍的巨大營區,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就是226號戰俘營,像一隻匍匐在雪地裡的鋼鐵巨獸。
卡車在營區門口停下,衛兵上前盤查。
許峰遞上了伊萬諾夫親筆簽署的通行文件和自己的證件。
衛兵仔細核對後,打了個電話請示,然後示意他們可以進去,但卡車和護衛隻能停在外麵。
許峰獨自一人,走進了戰俘營的大門。
與41號營的混亂不同,226號營顯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死氣沉沉。
道路上的積雪被清掃得乾乾淨淨,一隊隊穿著單薄囚服的戰俘,在監工的押解下,邁著整齊的步伐前往勞動地點,整個過程鴉雀無聲。
這裡的管理,確實像小野寺信說的那樣,嚴格到了極致。
他被帶到了一間辦公室,等待營長。
辦公室裡同樣燒著暖爐,但空氣中沒有伏特加的味道,隻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一個女軍官正背對著他,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似乎在研究著什麼。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蘇軍製服,身姿挺拔如鬆,金色的長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利落的發髻。
“報告營長同誌,鐵路局的勘探工程師,瀧澤一郎同誌到了。”帶路的士兵報告道。
那女軍官聞聲,緩緩轉過身來。
在看到她麵容的一瞬間,許峰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那是一張他刻在骨子裡的臉。
高挺的鼻梁,略顯削薄的嘴唇,以及那雙如西伯利亞天空般清澈,又如冰湖般深邃的藍色眼眸。
伊莉莎!
她怎麼會在這裡?
伊莉莎的目光落在了許峰的臉上,起初是公式化的審視,但隨即,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從震驚,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絲被壓抑的憤怒和委屈。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你……出去。”伊莉莎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對那個帶路的士兵命令道。
“是,營長同誌。”士兵敬了個禮,轉身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辦公室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瀧澤……一郎?”伊莉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她死死地盯著許峰,仿佛要用目光在他的臉上燒出兩個洞來。
許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伊莉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還用著一個霓虹人的名字!許峰,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知不知道……”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眼圈卻瞬間紅了。
她想質問他,知不知道因為他,自己被從前途光明的莫斯科,一腳踢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西伯利亞,從一個戰鬥英雄,變成了一個看管戰俘的獄卒。
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儘的委屈。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許峰的心像是被針紮一樣疼。
他知道,伊莉莎出現在這裡,一定和自己有關。他毀了這個姑娘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