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許峰的聲音沙啞,這是他此刻唯一能說的話。
這句“對不起”,徹底擊潰了伊莉莎強撐的防線。
她不是那個鐵血的營長,隻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女人。
她快步走到許峰麵前,揚起手,似乎想給他一巴掌,但手掌舉在半空,卻遲遲沒有落下,最終,隻是無力地捶在了他的胸口。
“混蛋!你這個混蛋!”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從上壩鎮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我以為你……”
她沒再說下去,但許峰全明白了。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捶在自己胸口的手。她的手很涼。
“伊莉莎,聽我說。”許峰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必須解釋清楚,“事情很複雜。”
他將自己如何去東京,如何在軍事法庭上功敗垂成,石井四郎如何“暴斃”,鎂國人如何包庇戰犯,以及那些甲級戰犯如何在法庭上囂張詭辯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伊莉莎。他沒有隱瞞任何細節,包括他現在這個“瀧澤一郎”的身份,以及他來西伯利亞的真正目的。
對於伊莉莎,他有著絕對的信任。
這個可以為了他,不惜違抗軍令,賭上自己前途的女人,值得他托付一切。
伊莉莎靜靜地聽著,臉上的震驚和憤怒,漸漸被凝重和理解所取代。
她也是一名軍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許峰口中的那些罪行,意味著什麼。
“所以,你來這裡,是為了尋找那些能給戰犯定罪的證人,和證據?”伊莉莎的眼神恢複了軍人的銳利。
“是。”許峰點頭,“梅法官給了我一份名單,上麵都是可能掌握關鍵證據的日本戰犯。他們,就分散在西伯利亞的各個戰俘營裡。”
伊莉莎立刻就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明白了許峰所麵臨的巨大風險。
他這是在毛熊的國土上,進行著一場未經授權的秘密行動,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你這個瘋子!”伊莉莎低聲罵了一句,但語氣裡卻沒了責備,更多的是擔憂和一絲……驕傲。
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許峰,永遠在做著常人不敢想象,卻又無比正確的事情。
“那你來226號營,是為了誰?”
“伊東賢二,前731部隊的研究員。”許峰說出了那個名字,“根據情報,他手上可能掌握著731部隊進行活體實驗的原始數據和報告。”
伊莉莎的臉色變得無比嚴肅。
731部隊的暴行,毛熊方麵也有所耳聞,但一直缺乏最直接的證據。如果許峰能拿到那些資料……
她沉默了片刻,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許峰的出現,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從理智上,她應該立刻將這個“假冒的霓虹工程師”抓起來,上報給內務部。
但從情感和正義感上,她卻無法坐視不理。
許峰毀了她的前程,但他也正在做一件足以改變曆史進程的偉大事。
最終,她停下腳步,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好,我幫你。”她看著許峰,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這裡是226號營,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這裡的每一雙眼睛,都可能成為內務部的探子。”
“我明白。”許峰鄭重地點頭。
“你不能直接接觸伊東賢二。”伊莉莎走到地圖前,指著營區西北角的一個位置:“那裡是營區的木材加工廠。伊東賢二因為有點木工手藝,被分配在那裡。明天,我會安排一次‘安全生產檢查’,由你這個‘勘探工程師’,去評估一下廠房的地基和結構安全。你可以借機觀察,但絕不能和他有任何直接的交流。”
“好。”
“還有,”伊莉莎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完成你的任務之後,立刻從這裡消失。永遠不要再回來。”
她的語氣很堅決,但許峰卻從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絲不舍和痛楚。
“伊莉莎,”許峰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麼。
“叫我營長同誌!”伊莉莎立刻打斷了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麵具:“現在,瀧澤工程師,你可以去你的臨時宿舍了。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在這裡等我。”
說完,她按下了桌上的電鈴,門外的衛兵走了進來。
許峰看了她最後一眼,將所有的感激和歉疚都壓在心底,轉身跟著衛兵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伊莉莎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她靠在門背上,緩緩地滑坐到地上,將臉埋在雙膝間,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冰原上的重逢,短暫得像一場夢。
而夢醒之後,他們又要戴上各自的麵具,在刀尖上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