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八年四月七日,晴。新一批‘馬路大’送達,共計三十七名,體格尚可。其中有一名女性,目測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眼神很烈,像草原上的狼。北野將軍指示,優先用於新型凍傷恢複實驗……”
“混賬!畜生!”梅汝璈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日記裡沒有血腥的形容詞,沒有絲毫的懺悔,隻有一種作為“研究者”的冷靜和對自己“成果”的分析。然而,正是這種冷靜,才最令人毛骨悚然。它赤裸裸地揭示了那群所謂的“科學家”,是如何將活生生的人,當成了可以隨意切割、毀壞、丟棄的實驗材料。
向哲浚也湊過去看,越看臉色越是難看,最後忍不住衝到牆角,乾嘔了起來。
梅汝璈強忍著巨大的悲憤和惡心,一頁一頁地翻看下去。
日記裡,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實驗,一個個被當成“樣本”消耗掉的生命。
“夠了……夠了……”梅汝璈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他合上日記,像是合上了一口通往地獄的棺材:“有了這個,就夠了!這是鐵證!是他們無法抵賴的鐵證!”
“還有這個。”許峰又取出了那卷小小的微縮膠卷。
向哲浚立刻找來了一台老式的膠片閱覽機。當燈光穿過膠片,將上麵的內容投射在白牆上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牆上出現的,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數據、實驗流程圖,甚至還有幾張模糊不清、但依舊能辨認出人形輪廓的解剖照片。
如果說伊東賢二的日記是魔鬼的自白,那麼這卷膠卷,就是魔鬼親手繪製的地獄圖景。
“鐵證如山!鐵證如山啊!”梅汝璈激動得老淚縱橫。他知道,有了這兩樣東西,這場審判的走向,將被徹底逆轉。
然而,激動過後,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麵前。
“我們該怎麼用?”向哲浚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冷靜地分析道,“直接作為證據提交給法庭?我擔心……日本人的律師團會質疑證據的來源和真實性,把水攪渾。而且,美國人那邊……他們要是知道我們手裡有這個,說不定會想方設法把它壓下來,據為己有。”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這柄利劍,如果不能一擊致命,反而可能會被對方抓住劍柄,反傷自己。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許峰開口了。
“證據,不能就這麼交上去。”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要讓它發揮最大的威力,就必須在所有人的麵前,一刀一刀地,把那些戰犯偽善的麵皮,給活活剮下來。”
梅汝璈和向哲浚同時看向他。
“我要親自上庭。”許峰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不遠處市穀法庭的屋頂,眼神銳利如鷹,“再次以檢察官的身份。”
“什麼?”向哲浚大吃一驚,“這……這不合規矩啊!你不是代表團的正式成員,臨時授權一次已經是特例了,怎麼可能……”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許峰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再說,我在西伯利亞連伏特加的規矩都扛過來了,還怕法庭上這點條條框框?”
他轉過身,看著梅汝璈,一字一句地說道:“梅法官,您想一想。把這本日記和膠卷直接扔出去,他們可以說這是偽造的,是汙蔑。但如果由我,當著全世界的麵,用伊東賢二自己的日記,去質問他們每一個人,去複述他們親手犯下的每一樁罪行,去點出每一個時間、每一個地點、每一個受害者的細節……您覺得,他們還撐得住嗎?”
“我要讓他們在全世界的注視下,親口承認自己的罪行。我要讓他們知道,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
許峰的話,像一團火,瞬間點燃了梅汝璈心中即將熄滅的希望。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樣的場景:許峰手持日記,站在莊嚴的法庭上,將那些惡魔的罪行一條條公之於眾,而被告席上的那些甲級戰犯,在鐵一般的證據麵前,臉色煞白,冷汗直流,最終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那將是何等大快人心的場麵!
這是一個險招,但也是唯一能確保全勝的妙招。
“好!”梅汝璈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決心,“就這麼辦!規矩?去他媽的規矩!在血海深仇麵前,任何阻礙我們伸張正義的規矩,都必須被打破!”
他看著許峰,目光灼灼:“我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也要去跟盟軍檢察長季南交涉,給你爭取到一個特彆檢察官的身份!許峰,這一次,整個國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定不辱命。”
許峰的回答,簡單而有力。
他的目光,穿過窗戶,落在了遠方。他仿佛看到了上壩鎮的烽火,看到了西伯利亞的冰雪,看到了伊莉莎那雙決絕的藍色眼眸,也看到了在龍國的某個角落裡,正默默等待著他的小林雪子。
他手中的利劍,已經磨礪到了最鋒利的時刻。
現在,是時候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