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羅思巷。
這條巷子,在金陵城裡頗有些名氣。住在這裡的,大多是些見不得光的女人。
巷子很窄,兩旁的青磚牆上爬滿了青苔,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脂粉和黴味混合的氣息。
阿四領著許峰,貓著腰,貼著牆根,停在了一座黑漆木門的小院前。
“老板,就是這兒了。”阿四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黃銅鑰匙,“我……我就在巷子口給您放風。有任何動靜,我就學兩聲貓叫。”
許峰接過鑰匙,點了點頭。
“記住我的話。”
他的身影,像一縷青煙,瞬間融入了門後的黑暗中。
阿四看著那扇門緩緩關上,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轉身就往巷口跑去。今晚的風,太冷了。
院子不大,收拾得很是雅致。
堂屋裡,點著一盞西洋的煤油燈。
一個身穿淡粉色絲綢睡袍的年輕女人,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描著眉。
她嘴裡哼著婉轉的評彈小調,正是那位讓王科長神魂顛倒的小鳳仙。
萬用雷達早已將屋內的一切,清晰地呈現在許峰的腦海中。
屋裡,隻有她一個人。
許峰的腳步,落在青石板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女人的身後。
鏡子裡,突然多出了一個男人的輪廓。
小鳳仙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巴張開,一聲尖叫即將衝出喉嚨。
一隻手,快如閃電,從後麵伸出,精準地捂住了她的嘴。
另一隻手,並指如刀,在她光潔的後頸上,輕輕一斬。
“嗚……”
小鳳仙的身體軟了下去,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許峰動作麻利地從獨立位麵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和布條,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塞進了床底的暗格裡。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桌邊,提起那把紫砂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尚溫,還帶著一股上好的茉莉花香。
他端起茶杯,坐在了王建功平時最喜歡坐的那張太師椅上,靜靜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屋外,巷子裡傳來幾聲醉漢的叫罵,很快又歸於沉寂。
許峰的心,平靜如水。
他的萬用雷達,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方圓五公裡的範圍。
終於,一個代表著“緊張”與“期待”的紅色光點,出現在雷達的邊緣。
一輛黑色的彆克轎車,停在了巷子口。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微胖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低了帽簷,快步走進了羅思巷。
是王建功。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門口。
“吱呀——”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木門被推開,王建功走了進來,一邊解著風紀扣,一邊用一種油膩的腔調喊道:
“鳳仙,我的心肝,我回來……”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坐在他的專屬座位上,手裡端著他的茶杯,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王建功臉上的肥肉猛地一抽,那句油膩的“心肝”卡在喉嚨裡,變成了含混不清的咕嚕聲。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瞳孔因為恐懼而縮成了兩個針尖。
“你……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王建功的聲音在發抖,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裡空空如也,他出門前從不帶槍。
許峰沒有回答,隻是將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飲而儘,然後將空茶杯輕輕放在桌上。
清脆的磕碰聲,在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王建功的身體,隨著這聲輕響,又是一陣劇烈的哆嗦。
不對勁。
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太平靜了。
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而王建功的反應,也太激烈了。
這不僅僅是私宅被闖入的驚慌,更像是一種看到了鬼的恐懼。
許峰的目光,從王建功那張因為驚駭而扭曲的臉上掃過。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王建功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冰水從頭澆到腳,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沒……沒有!我怎麼可能認識您這樣的人物!我……”
他矢口否認,但那劇烈跳動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裡撞出來。
許峰可是有著心理學大師的技能,一眼便能看出,這王建功的神色不太對勁。
很顯然,他在撒謊!
許峰猜到了。
王建功的表情,不是見到陌生人的驚恐,而是見到一個他本不該見到的人的駭然。
“是嗎?”
許峰站起身,緩緩地朝他走了一步。
王建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連滾帶爬地後退了兩步,後背重重地撞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知道,再裝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能看穿一切。
“你……你是許峰!”
王建功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絕望的顫音。
“你在遠東法庭上的事,早就傳回了國內!金陵的報紙,連續一個星期,頭版頭條都是你的照片和名字!”
他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冷汗。
“全金陵城,隻要是識字的,誰不認識你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