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看著腳下已經幾乎虛脫的王建功。
殺了他,很容易。
但這條線索就斷了。
留著他,還有用。
這個念頭,隻在他腦海中閃過了一瞬。
“關於他,你知道多少?”許峰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溫度。
王建功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自己暫時保住了一條狗命。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將自己知道的關於陳瑜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
“陳瑜住在城西的頤和路公館區,獨門獨院,守衛森嚴。他生活極有規律,每天早上七點出門,去總統府上班,下午五點準時回家,風雨無阻。”
“他沒有彆的愛好,就喜歡下棋和聽戲。每個周末,都會去甘熙故居的那個戲園子,聽一個下午的昆曲。”
“他隻有一個女兒,叫陳雪凝,在金陵女子大學讀書,是他唯一的軟肋……”
王建功絞儘腦汁,將自己從各種酒局牌桌上聽來的八卦和傳聞,一點點拚湊起來。
許峰靜靜地聽著,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仔細分析著獵物的每一個習慣。
當王建功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後,許峰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轉身,重新走回太師椅坐下,從懷裡那個帆布包裡,摸出了一根小金條。
他把金條,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王建功的目光,立刻被那點金光吸引了過去,但眼神裡,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貪婪,隻剩下無儘的恐懼。
“我需要一張頤和路公館區的詳細地圖,包括下水道和守衛換班的時間。”
許峰的聲音不疾不徐。
“我還需要一份金陵女子大學的課程表,以及……陳雪凝的一張照片。”
“三天。”
許峰伸出三根手指。
“辦好了,這根金條是你的。辦不好……”
他沒有說下去。
但那未儘的言語,比任何血腥的威脅,都讓王建功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我辦!我一定辦到!”
王建監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撿起桌上的金條,像是握著一塊滾燙的烙鐵,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子。
許峰看了一眼縮在牆角,已經嚇傻了的小鳳仙。
他站起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門外的夜色中。
……
三天後,依舊是小鳳仙的屋子裡。
王建功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臉色蠟黃,像是被抽乾了精氣。
他雙手捧著一個牛皮紙袋,高高舉過頭頂,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葉。
“許……許先生,您要的東西,全……全在這裡了。”
許峰的身影從佛像後的陰影裡走出。
他換了一身行頭,看上去就是個在碼頭扛活的苦力,臉上粘著灰白的八字胡,眼神渾濁。
王建功甚至不敢抬頭確認,隻是從那股熟悉的、讓人骨頭發冷的氣息,判斷出了來人。
許峰接過紙袋,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一旁,拆開了封口。
裡麵是一張手繪的地圖,頤和路公館區的每一條街道、每一處崗哨,甚至連下水道的入口,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還有一張金陵女子大學的課程表。
最後,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學生製服的年輕女孩,梳著兩條麻花辮,笑容乾淨得像清晨的露水。
陳雪凝。
許峰的指尖在照片上女孩的笑臉上輕輕劃過。
“守衛換班的時間。”他的聲音嘶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
“寫了!在地圖背麵!分秒不差!”王建功的額頭緊緊貼著地麵,不敢有絲毫抬起。
“我……我把家裡的老底都掏出來了,才從總統府的一個衛兵隊長那裡買到的消息!千真萬確!”
許峰翻過地圖,背麵果然用小字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時間。
“她父親的軟肋……”
“是!絕對是!”王建功的聲音帶著哭腔:“陳瑜那個老頑固,油鹽不進,可對他這個女兒,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隻要拿住他女兒……”
王建功的話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隻是一個想活命的懦夫,卻在不知不覺中,為一個魔鬼,策劃了一場針對另一個高官家眷的陰謀。
許峰將東西收好,重新塞回牛皮紙袋。
他轉身,準備離開。
“許先生!”王建功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哀求:“我……我已經照您說的做了,您看……”
許峰擺了擺手道:“滾吧。”
王建功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離開。
但一出門,王建功又覺得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一拍腦門,心道:這踏馬是老子小三的地兒啊!
……
金陵女子大學的校門口,種著兩排高大的法國梧桐。
秋風掃過,金黃的樹葉簌簌落下。
許峰靠在一棵梧桐樹下,半眯著眼,像一個等活兒等到睡著的短工。
他的萬用雷達,早已張開。
五公裡範圍內,一切風吹草動,都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校門口,人來人往。
一個賣香煙的小販,一個擦皮鞋的師傅,還有一個拉黃包車的車夫。
在雷達的視野裡,這三個人,是三個散發著警惕意味的黃色光點。
他們的心跳平穩而有力,看似互不相乾,卻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將整個校門都籠罩在內。
是陳瑜的衛兵。
中午十二點,下課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