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教學樓裡湧出。
許峰的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鎖定了一個身影。
陳雪凝。
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旗袍,外麵罩著一件白色的毛線開衫,懷裡抱著幾本書,正和身邊的女同學說笑著。
她的笑容,和照片上一樣,明亮,乾淨,不染塵埃。
這樣的女孩,本該在象牙塔裡,讀著詩,談著一場乾淨的戀愛。
而不是成為一場血腥複仇裡的籌碼。
但這世道,誰又是無辜的?
她的父親,用所謂的忠誠,守護著一個雙手沾滿了數百萬同胞鮮血的劊子手。
那份所謂的清白,早已被染黑。
許峰眼中的最後一絲波瀾,徹底平複。
他看著陳雪凝和同學走進學校對麵的西餐廳,那三個偽裝的衛兵,也立刻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在餐廳外各自找了位置,繼續監視。
滴水不漏。
陳瑜對這個女兒,確實看得很緊。
但越是嚴密的防守,一旦出現漏洞,就越是致命。
接下來的七天,許峰變成了一道影子。
一道附著在金陵城肌理之上,無人察覺的影子。
他摸清了陳雪凝的每一門課,知道她喜歡坐在教室的第三排靠窗位置。
他知道她喜歡在午後,去圖書館三樓的閱覽室,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甚至知道,她每周四,都會偷偷去校外的小攤,買一串糖葫蘆。
那是她唯一會甩開同學,單獨行動的時刻。
但那三個衛兵,依舊會像獵犬一樣,遠遠地綴著。
周末。
甘熙故居的戲園子。
許峰花了幾張法幣,在二樓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
園子裡咿咿呀呀地唱著昆曲《牡丹亭》。
樓下的包廂裡,坐著兩個人。
陳瑜,和他的女兒陳雪凝。
許峰第一次見到了這個頑固的“石頭腦袋”。
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戴著金絲眼鏡,麵容清臒,身上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書卷氣。
他不像個官員,更像個老派的教書先生。
他沒有看戲,隻是含笑看著身邊的女兒,不時為她剝個橘子,或者添上熱茶。
眼神裡的寵溺,不加掩飾。
許峰的雷達,掃過那個包廂。
女兒陳雪凝,是溫暖的橙色光點,充滿了安心和愉悅。
而父親陳瑜,則是一個堅硬的、棱角分明的藍色光點,代表著“固執”與“不可動搖的信念”。
這樣的人,黃金和美色對他無效。
用家人的性命去威脅?
他或許會為了女兒妥協,但事後,一定會動用全部力量,不死不休地反撲。
必須一擊即中,拿到情報後,立刻遠遁。
不能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
許峰的目光,從陳瑜身上移開,落在了包廂外。
除了明麵上的三個衛兵,在包廂周圍,還潛伏著另外兩個氣息更強的光點。
總共五個人。
一個固執的父親,五個專業的衛兵,和一個被保護在核心的女兒。
許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已經找到了那條,可以撕開這張保護網的裂縫。
這天的黃昏。
城南棚戶區,那間破敗的小院。
許峰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用石子擺出了金陵女子大學附近的簡易地圖。
他用一顆黑色的石子,代表陳雪凝。
五顆灰色的石子,代表那五個衛兵。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模擬著明天將要發生的一切。
下午四點半,陳雪凝會結束最後一節文學課。
她會和兩個女同學,穿過操場,從學校的西門離開。
因為西門外,有一家全金陵最有名的點心鋪“桂香齋”。
她們會去那裡買剛出爐的桂花糕。
而那條路,會經過學校的體育器材室。
那裡位置偏僻,下午四?多,幾乎不會有人經過。
器材室的後麵,是一排高大的水杉樹,緊挨著學校的圍牆。
圍牆外,是一條堆滿了垃圾的後巷。
許峰的手指,停在了體育器材室的位置。
就是這裡。
從動手到翻出圍牆,他隻有不到三十秒的時間。
三十秒內,他要同時解決掉至少兩名近身衛兵,控製住陳雪凝和她的兩個同學,再帶著人,從三米高的圍牆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普通人來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對他來說,隻是需要精確計算而已。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女孩的笑容依舊燦爛。
他從獨立位麵中,取出一卷結實的麻繩,和一塊乾淨的方巾。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