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路,總統府顧問公館。
書房裡,燈火通明。
陳瑜那張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陰雲。
他麵前,站著他手下的衛隊長,一個在戰場上殺過敵、流過血的鐵血漢子,此刻卻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陳瑜將一份報告狠狠地摔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
“五個人!整整五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衛兵!連一個女學生都看不住!”
他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恐懼。
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顧問……卑職失職!請您責罰!”衛隊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責罰?”陳瑜慘笑一聲:“現在要你的命,能換回我的雪凝嗎?”
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衛兵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顧問!門口……門口有個小叫花子,扔下這個就跑了!”
衛兵的手裡,捧著一封信。
陳瑜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步衝過去,從衛兵手裡奪過那封信。
信封上沒有字。
但他隻看了一眼那粗糙的紙質,心臟就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撕不開信封。
衛隊長連忙上前,用匕首小心地劃開封口。
陳瑜一把抽出裡麵的信紙。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淚痕。
是雪凝的!她還活著!
一股巨大的狂喜衝垮了他的理智,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但當他看清信上的內容時,那股狂喜又瞬間被冰冷的恐懼所取代。
信的內容很簡單。
報平安。
然後,是一個要求。
讓他一個人,在明晚午夜,去城南的燕子磯。
不許帶任何人。
否則,就等著替他女兒收屍。
“顧問……”衛隊長看著陳瑜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擔憂地開口。
“出去!”
陳瑜的聲音嘶啞,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都給我出去!”
衛隊長和衛兵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
巨大的書房裡,隻剩下陳瑜一個人。
他癱坐在那張名貴的紅木椅上,手中的信紙,輕飄飄的,卻重若千斤。
對方是誰?
不是為了錢。
那就是政敵。
是那幫該死的軍統特務?還是其他派係的人?
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卑鄙!無恥!
可……萬一是真的呢?
燕子磯……那是金陵有名的亂葬崗,也是投江自儘者的聚集地。
選在那種地方,對方的心思,何其歹毒!
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他,這是一個陷阱。
他身為黨國要員,絕不能向宵小之輩低頭。
他應該立刻上報,動用保密局和憲兵司令部的力量,封鎖全城,將這幫匪徒一網打儘!
但……女兒的安危呢?
萬一激怒了對方……
雪凝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在他腦海中浮現。
不!他不敢賭。
他一生都奉獻給了黨國,恪儘職守,從不逾矩。
他自認無愧於心,無愧於上峰的栽培。
可到頭來,他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所謂的原則,所謂的忠誠,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可笑,那麼蒼白無力。
他是一個父親。
在成為黨國顧問之前,他首先是一個父親。
漫長的沉默之後,陳瑜緩緩站起身。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支派克金筆,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他看著桌上那張女兒在大學門口拍的照片,照片裡的女孩,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最終,他放下了筆,拿起了電話聽筒。
他的手指在撥號盤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撥通了自己家的號碼。
“是我。”
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
“告訴夫人,雪凝去同學家住幾天,讓她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