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能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待在那張椅子上,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要給我添任何麻煩。”
“你安安靜重地待著,就是在幫我了。”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訓斥都更傷人。
它清晰地劃分了兩個世界。
一個,是她的。
一個,是他的。
陳雪凝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她所有的勇氣和熱情,都被這幾句冰冷的事實徹底擊碎。
她默默地退回到屋簷下,重新在那張破舊的矮凳上坐下,抱著自己的膝蓋。
她不再說話,隻是看著那個男人重新蹲下,繼續對著那張簡陋的地圖,與一整個營的兵力無聲地對峙。
小院裡,重歸死寂。
……
一夜無話。
當天邊的魚肚白,取代了濃重的墨色時,陳雪凝在一陣寒意中醒來。
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矮凳上睡著了。
院子中央,那個男人已經站了起來。
地上的地圖被他用腳抹去,不留一絲痕跡。
他手裡拿著的,是那根昨天捆過她的,粗糙的麻繩。
許峰向她走來。
陳雪凝的身體繃緊了,但她沒有反抗,也沒有尖叫。
她隻是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種默許,一種順從。
她知道,大戲即將開場。
而她這個唯一的觀眾,也該退回到後台了。
繩子一圈圈纏上手腕,冰冷的觸感讓她微微顫抖。
許峰檢查了一下繩結,確認足夠牢固。
“今天晚上八點之後,會有人來救你。”
他的話語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
陳雪凝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著他,想問些什麼,想說些什麼。
但許峰已經拿起了那塊塞過她嘴的布條。
她閉上眼睛,主動張開了嘴。
布條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話語,也堵住了她即將湧出的擔憂。
許峰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拉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身影乾脆利落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霧裡。
門被關上。
屋子裡,隻剩下陳雪凝一個人。
她被牢牢地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也無法出聲。
恐懼和孤獨,像潮水一般湧來。
但她心裡想的,卻不是自己的安危。
那個男人,他要去闖一個軍營。
一個人,對抗幾百支槍。
他會成功嗎?
他能活著回來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從這一刻起,她這個被綁架的人質,開始由衷地,為那個綁架她的“魔鬼”,默默祈禱。
請一定要成功。
請一定,要活著回來。
……
許峰穿行在金陵城剛剛蘇醒的街道上。
早起的攤販,推著獨輪車,車輪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他沒有去找昨天那個送信的小孩。
在一個固定的地點,重複使用同一種工具,是愚蠢的。
他的目標,是碼頭區一個正在搬運貨物的短工。
那人皮膚黝黑,肌肉結實,眼神裡透著一股被生活壓榨乾淨後的麻木。
許峰走到他麵前,沒有多餘的廢話。
他伸出手,掌心裡躺著兩枚嶄新的銀元。
短工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目光被那點銀光死死吸住。
許峰將其中一枚銀元推到他麵前。
“你的。”
他又拿出那封早就寫好的信。
“今天晚上七點整,一分不能早,一分不能晚。”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這個,送到頤和路十八號,陳公館。交給門口的衛兵,然後馬上離開。”
他將信和另一枚銀元,一起放在旁邊的貨箱上。
“辦好了,這塊也是你的。”
短工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討價還價。
他隻是飛快地抓起那枚屬於他的銀元,又拿起那封信和另一枚銀元,揣進懷裡,動作快得像是在偷。
然後,他轉過身,繼續去扛那些沉重的麻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許峰轉身離開,彙入碼頭區嘈雜的人流中。
信,是定時炸彈。
七點鐘送到,陳瑜看到信,必然會以為自己會在晚上行動,從而調動所有能調動的力量,趕往燕子磯或者那個小院。
而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