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都知道了。”
許峰打破了沉默:“那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裡,不要給我添麻煩。”
他轉身,準備回到院子中央,繼續研究那張致命的地圖。
“等我辦完事,自然會放你走。”
陳雪凝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直到許峰的背影即將重新被陰影吞沒,她才用一種夢囈般的、沙啞的聲音開口。
“你……”
許峰的腳步停住了。
“你真的……能殺了他嗎?”
這個問題,讓許峰的後背微微一僵。
他緩緩轉過身,重新看向她。
女孩的臉上,淚痕未乾,卻已經沒有了恐懼和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混合著擔憂和期盼的情緒。
她關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被放走。
而是他,能不能成功。
這個女人,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你好像……很高興?”許峰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陳雪凝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用力的點頭。
“對!”
這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抬起頭,直視著許峰,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亮得驚人。
“我爹地說過,岡村寧次是屠夫,是劊子手,他在華北搞‘三光政策’,在我們金陵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許峰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可你彆忘了,岡村寧次現在是你們國府的座上賓,是國防部的最高軍事顧問。”
他的話,像一把小刀,精準地戳向她立場的矛盾之處。
“他正在用屠殺我們同胞的經驗,幫你們的黨國,去對付另一批同胞。”
“我殺他,就是在破壞你們國府的大計。”
許峰向前走了一步,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她。
“你,一個黨國要員的女兒,一個既得利益者。為我的行為感到高興?”
“你就不怕,我做的事情,最終會毀了你和你父親現在擁有的一切嗎?”
陳雪凝的臉白了白。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傻瓜,她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可有些東西,比利益更重要。
“我爹地是黨國的顧問,不是屠夫的走狗!”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執拗。
“我隻知道,他是壞人,是所有龍國人的仇人!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
她的邏輯簡單、純粹,甚至有些天真。
但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堅定。
“你殺他,是為國除害,是替天行道!我當然高興!”
她看著許峰,那眼神裡,再也沒有了對綁匪的恐懼,反而燃燒起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你……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比那些在報紙上誇誇其談,背地裡卻和仇人把酒言歡的偽君子,英雄一百倍,一千倍!”
許峰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第一次,對這個任務的“附帶品”,產生了興趣。
她就像一個生活在染缸邊上,卻依舊保持著純白顏色的異類。
愚蠢,但又乾淨得讓人無法討厭。
“英雄這個詞,太空了。”許峰退後一步,拉開了距離:“我隻是個複仇者。”
“那我也支持你!”陳雪凝毫不猶豫地接話。
許峰扯了扯嘴角,沒再和她爭辯。
他重新走回院子中央,蹲下身,撿起那根枯枝。
那張畫在泥地上的莊園地圖,依舊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找不到任何明顯的破綻。
陳雪凝沒有再說話。
她悄悄地搬過那張破舊的矮凳,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屋簷下坐好。
她抱著膝蓋,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用一根枯枝,策劃著一場驚天刺殺的男人。
小院裡,重歸寂靜。
但這一次,空氣中不再是恐懼和對峙。
而是一種詭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成了這場複仇,唯一的觀眾。
許久,許峰頭也不回地開口。
“夜還長,困了就去屋裡睡。”
陳雪凝搖了搖頭。
“我不困。”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那個地方……是不是很難進去?”
許峰手中的枯枝,在地圖上一個代表機槍陣地的位置,重重點了一下。
“一個營的兵力,固若金湯。”
陳雪凝的心沉了下去。
她雖然不懂軍事,但也知道一個營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幾十個衛兵,那是幾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是一座真正的軍事堡壘。
“那你……”她的聲音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擔憂。
許峰沒有回答。
他隻是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那堆廢棄的雜物旁,從裡麵翻出幾根長短不一的鐵絲,和一卷被丟棄的電線。
他回到地圖前,重新蹲下,開始用那些鐵絲,在地上搭建一個簡陋的立體模型。
陳雪凝看懂了。
他在模擬,在推演。
在用最原始的辦法,對抗一座最現代化的堡壘。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