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床上的胖大男人,玄奘寺的主持方丈懷遠,將絲被裹得更緊了些,試圖從喉嚨裡擠出一點鎮定:“不知是哪位居士深夜造訪,若是有事,可明日再來。貧僧……貧僧今夜已歇下了。”
他身邊的女人嚇得瑟瑟發抖,用被角蒙住臉,不敢看門口那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許峰沒有理會他,隻是不緊不慢地將房門關上,落下了門栓。
“哢噠。”
一聲輕響,像一記重錘,砸在懷遠方丈的心上。
他知道,今晚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腦子裡飛快地閃過無數個念頭,是仇家?是來劫財的?還是……國府那邊的人,發現了什麼?
“你。”許峰終於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穿上衣服,滾出去。”
這話是對那個女人說的。
女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胡亂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旗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連扣子都扣錯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向房門。
她拉了半天門栓,卻怎麼也拉不開,急得快要哭出來。
許峰側身,替她拉開了門栓。
女人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躥了出去,消失在夜色裡。
房間裡,隻剩下許峰和懷遠方丈。
那股子曖昧的脂粉味,似乎淡了一些,隻剩下濃鬱的檀香,此刻聞起來,卻充滿了諷刺。
“施主。”懷遠方丈穩了穩心神,從床上挪了下來,他那身肥肉隨著動作晃動著:“想必是有什麼誤會。施主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
“我玄奘寺香火鼎盛,在這金陵城裡,也有些薄麵。錢財上的事,好商量。”
他以為許峰是來求財的。
在這亂世,穿一身僧袍,乾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再正常不過。
許峰拉過一張太師椅,自顧自地坐下。
他這個動作,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壓迫感。
他成了這裡的主人,而懷遠,成了等待審判的犯人。
“錢?”許峰笑了笑:“方丈的錢,確實不少。不過,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求財。”
他翹起一條腿,這個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我是來跟你,跟這玄奘寺,算一筆賬的。”
“算賬?”懷遠的心沉了下去:“貧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不明白?”許峰的目光,落在他那張肥得流油的臉上:“那就先從簡單的算起。咱們聊聊,貴寺的送子觀音,為何如此靈驗?”
懷遠方丈的臉色,瞬間變了。
那張堆滿肥肉的臉,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變得像一張浸了水的宣紙。
“施主……說笑了。觀音大士慈悲為懷,有求必應,自然是靈驗的。”他的聲音開始發顫。
“是嗎?”許峰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我聽說,來求子的女香客,都要在大殿裡留宿一晚,獨自向觀音菩薩祈禱,心誠則靈。”
“是……是有這麼個說法。”
“我還聽說,大殿下麵,彆有洞天。有一條地道,直通後院的禪房。那些求子心切的婦人,在拜了菩薩之後,還要接受你們這些‘活菩薩’的‘開光’,才能得償所願。”
許峰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乾的閒事。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紮在懷遠的心上。
“你……你胡說八道!”懷遠色厲內荏地吼道,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撞在了床沿上:“你是什麼人?竟敢汙蔑佛門清淨地!”
“我這個人,眼裡容不得沙子。”許峰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去:“看不見的也就算了,看見了,那就得管一管。”
他走到懷遠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抖如篩糠的胖大和尚。
一個月前,許峰就覺得這玄奘寺有點耳熟。
思來想去,許峰方才想起來。
金陵玄奘寺,不就是後世供奉著日軍戰犯的那個寺廟嗎?
板垣征四郎、穀壽夫、鬆井石根等等,日軍戰犯的牌位,被人供奉在金陵的寺廟之中。
何其諷刺?何其荒唐?
許峰的傷,其實早就不礙事了。
他之所以留這麼久,就是在暗中調查這個玄奘寺。
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有點驚喜!
“佛門清淨地?就憑你們這群披著袈裟,白天念經,晚上嫖娼的禿驢?”
許峰的聲音冷了下來:“還是憑你們,打著送子觀音的旗號,玩弄良家婦女,玷汙佛祖清譽的勾當?”
“我告訴你,你們的勞什子佛祖要是真有靈,第一個要收的,就是你們這群妖孽!”
懷遠徹底慌了。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為了錢。
他什麼都知道。這是一種來自地獄的審判。
“來人!來人啊!”他猛地轉身,想去拉床頭那根用來示警的銅鈴拉繩。
他的手剛伸出去,就感覺手腕被一隻鐵鉗死死地攥住。
許峰隻用了一隻手。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