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恩伯的胸膛劇烈起伏,那張平日裡威嚴的臉,此刻因為憤怒而扭曲。
“空軍!”
他咆哮著,聲音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響。
“給我起飛!所有能飛的戰鬥機,全部起飛!”
“我要把他從天上打下來!我要把他轟成碎片!”
一名空軍聯絡官立正,大聲回應:“是!總司令!金陵衛戍機場現有P51野馬戰鬥機三十架,可立即升空!”
“三十架?”湯恩伯一把抓起桌上的指揮棒,狠狠敲在沙盤上那架代表C47運輸機的模型上,模型被砸得粉碎。
“我要三百架!告訴南京周邊的所有機場,放棄一切任務!目標隻有一個,北邊那架運輸機!”
“活要見人,死……我要他的飛機,變成一團廢鐵!”
作戰室裡的軍官們噤若寒蟬,無人敢再多言。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
黎明的天空,被戰鬥機引擎的轟鳴聲徹底撕裂。
……
C47運輸機的駕駛艙內,許峰的雙手緊緊握著操縱杆。
這架飛機,比他在模擬器裡接觸過的任何一架都更笨重,更遲鈍。
它是一頭鋼鐵巨獸,每一次氣流的顛簸,都通過操縱杆,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手臂上,震得他肌肉發麻。
理論知識,終究隻是理論。
他第一次在沒有教官的情況下,獨自駕駛這種大家夥。
天邊,已經泛起了金色的光。
新的一天開始了。
對於金陵城裡的某些人來說,這會是極其漫長的一天。
他扭頭,看了一眼舷窗外。
金陵城,已經在他身後,變成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衝天的火光,也漸漸熄滅在晨光裡。
他打開了機上的無線電,調到了金陵機場的公共頻道。
裡麵,是歇斯底裡的呼喊和命令。
“野馬三號,準備就緒!”
“野馬五號,請求起飛!”
“塔台命令,所有戰機,升空後向正北方向追擊!重複,正北方向!”
“目標為一架C47運輸機!授權開火!允許擊落!”
許峰關掉了無線電。
駕駛艙裡,隻剩下引擎單調的咆哮聲。
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運輸機,永遠跑不過戰鬥機。
這是一場注定會失敗的賽跑。
但他,沒打算跑贏。
他隻需要,在被追上之前,離開這架飛機。
他看了一眼高度表,又對照了一下腿邊攤開的地圖。
他正在進入一片連綿的丘陵地帶,下麵是茂密的森林和交錯的田埂。
絕佳的跳傘地點。
他將飛機的操縱杆向前微推,又調整了一下配平片,讓飛機進入一個緩慢的、穩定的平飛狀態。
做完這一切,他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離開了駕駛座。
身後,追兵已至。
萬用雷達的界麵上,十幾個高速移動的紅色光點,正從東南方向,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向他逼近。
戰鬥機編隊。
許峰走到機艙中段。
這裡堆放著一些軍用物資,他在一個帆布包裡,找到了他需要的東西。
一個傘包。
他熟練地將傘包背在身上,檢查了一下卡扣和拉繩。
在蘇德戰場,他最早的身份,就是一名傘兵。
跳傘,對他而言,和吃飯喝水一樣,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他走到機艙的側門,握住了門把手。
“轟!”
一聲巨響。
整架飛機猛地一震,機身向左側傾斜。
一顆炮彈,擊中了飛機的左側引擎。
駕駛艙裡,警報聲大作。
許峰透過舷窗,看到左側的螺旋槳已經停止了轉動,引擎的外殼破開一個大洞,正冒著滾滾的黑煙。
他們開火了。
許峰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用力轉動門把手,將沉重的艙門向內拉開。
“呼——”
狂風,瞬間灌滿了整個機艙,將地上的雜物卷得漫天飛舞。
風聲,如同鬼哭狼嚎。
他站在艙門邊,腳下是翻滾的雲層和墨綠色的山林。
他甚至能看到,遠處那幾個已經逼近的,帶著青天白日徽章的戰鬥機。
他沒有回頭。
他縱身一躍,跳進了那片虛無。
身體,被狂風包裹,急速下墜。
失重感,讓人頭暈目眩。
但許峰的頭腦,卻異常清醒。
他張開四肢,控製著身體的姿態,在空中滑翔了十幾秒,讓自己遠離那架正在失控的運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