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濺了他一臉。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泥塑,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那股囂張氣焰,瞬間被澆滅了。
整個祠堂,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一槍嚇傻了,驚恐地看著那個持槍的男人。
他單手舉著那把黑洞洞的毛瑟手槍,槍口還冒著嫋嫋的青煙,像一尊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殺神。
死寂,隻持續了不到三秒。
“啊——殺人啦!”
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打破了恐怖的平靜。
祠堂裡瞬間炸了鍋。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哭喊聲,尖叫聲,桌椅被撞翻的聲音,亂成一團。鄉親們像一群受了驚的羊,瘋了一樣往門口擠,人踩人,人擠人。
“彆亂!”周大山吼著,卻根本擠不進去。
就在這片混亂的頂點。
砰!
又是一聲槍響。
這一槍,許峰對著房梁打的。
一塊腐朽的木屑混著瓦礫從房梁上被震落,掉在人群中央。
狂亂的奔逃,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臉上掛著極致的恐懼,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個再次舉槍的男人。
祠堂裡,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幾個孩子的抽泣,和人們粗重的喘息。
許峰緩緩放下槍,目光冰冷地掃過全場。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地低下頭。
“都想死?”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很簡單。”
他抬起手,用槍口指著那個已經嚇得麵無人色的帶頭青年。
“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然後,他的槍口緩緩移動,劃過一張張驚恐的臉。
“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我都可以成全。”
“我殺過的人,比你們全村的人加起來,都多。不在乎,多你們這幾百口子。”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這平淡,卻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感到恐懼。
王錚站在門口,手腳冰涼。他看著眼前的許峰,感覺無比的陌生。
這不是英雄。
這是一個暴君。
許峰收回槍,插回腰間。
機括複位的輕響,在死寂的祠堂裡,格外刺耳。
他環視全場,將每一張驚恐、麻木、怨恨的臉都收入眼底。
他的聲音,忽然之間,變得無比平靜,平靜得像是在和他們拉家常。
“我們的軍隊,是講道理的。”
這句話,從剛剛那個用槍指著他們腦袋的“殺神”嘴裡說出來,顯得無比詭異和荒謬。
但祠堂裡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他們隻是像一群被狼盯住的羊,僵硬地站著,豎起耳朵,不敢漏掉一個字。
“我知道你們怕什麼。”許峰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被嚇得癱軟在地的年輕人身上:“怕地給了我們,你們的老婆孩子,就得餓死。”
他頓了頓,給了眾人一個喘息和消化這句話的時間。
“沒錯,地,我們要定了。”他毫不退讓,先是肯定了這一點,然後話鋒一轉:“但是,我們這支隊伍,從在江西打土豪,到在東北分田地,什麼時候讓跟著我們的老百姓餓死過?”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顆石子,投進了眾人死寂的心湖。
“我許峰今天把話撂在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祠堂外陰沉的天空:“從今天起,征了地的各家各戶,吃飯問題,部隊包了。村裡開大灶,統一吃飯。我不敢保證你們頓頓有肉吃,但能保證,讓你們每一個人,都吃得飽。老人,孩子,女人,一口都不會少。”
吃得飽。
這三個字,像一道微弱的光,照進了這間陰暗的祠堂。
那些抱著孩子的女人,下意識地把懷裡的孩子摟得更緊了。
男人們眼裡的驚恐,也漸漸被一種複雜的、名為“思量”的東西所取代。
許峰沒有給他們太多思量的時間,他繼續往下說,一步步地,瓦解著他們心裡那堵牆。
“再說說這地。”他的目光,轉向了那個拄著木杖的老族長,“老人家,我問你,你們腳下踩的這些地,是怎麼來的?”
老族長嘴唇哆嗦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是不願說,還是不敢說?”許峰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嘲諷:“那好,我替你們說。這些地,是你們從地主手裡分來的!是誰帶著你們鬥地主,是誰把地契送到你們手上的?是我們!是我們這支你們嘴裡‘心狠’的隊伍!”
“我們能給你們,現在,就能收回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祠堂裡的氣氛,徹底變了。之前那種同仇敵愾的抗拒,開始土崩瓦解。
是啊,地是人家給的。這個道理,簡單,粗暴,卻無法辯駁。
“當然,我們不是強盜,不是還鄉團。”許峰的語氣又緩和了下來,開始給出台階:“我們現在不是要搶走你們的地,隻是暫時征用。你們可以理解為,是租。”
“隻不過,我們隊伍現在窮,叮當響,拿不出租金。要是拿得出,我今天也犯不著站在這裡,跟你們廢這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