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個……想安穩過日子的農夫。”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洗儘鉛華的安然。
林雪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這個胸膛,曾經為她擋過槍林彈雨,現在,卻讓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夫君。”
“嗯。”
“我喜歡現在的你。”林雪將臉埋在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我喜歡看你站在田埂上的樣子。比……比你拿著槍的時候,讓我安心。”
許峰的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手隻能帶來死亡。
可現在,他手裡的鋤頭,這把被他自嘲為“懦夫的刀”的工具,卻在刨開泥土的同時,也刨開了希望。
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很好。
半個月後。
那片被許峰重點照顧的坡地上,終於冒出了第一點新綠。
是一個放牛娃最先發現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一株株纖細的、帶著絨毛的嫩芽,倔強地從泥土裡鑽了出來。
“出……出苗啦!”
一聲帶著驚喜的童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人們從屋裡湧出來,圍在那片田地周圍,像是朝聖一般,看著那些脆弱而堅韌的綠色。
老族長拄著拐杖,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
石頭蹲在田邊,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嫩芽,手到半空,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生怕碰壞了這金貴的東西。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喜悅。
那不隻是嫩芽。
那是希望。
許峰和林雪站在人群的最後麵,陽光穿過薄霧,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
許峰看著眼前那一張張樸實而激動的臉,看著那一片生機勃勃的新綠,心中某個地方,悄然鬆動。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能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的,就是道理。
或許,這就是他這把“懦夫的刀”,唯一的道理。
……
初春,大彆山裡連風都帶著一股子藥香。
豐收的喜悅,像不要錢的米酒,把整個村子都灌得半醉。
祠堂裡,那股常年不散的血腥和絕望,終於被清冽的藥味衝得一乾二淨。
一張八仙桌擺在正中,上麵整齊碼著幾十個用油布包好的小方塊。
王錚、周大山,還有作為村民代表的老族長和石頭,四個人圍著桌子,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剛繳獲的嶄新武器。
林雪就站在桌前。
她解開一個油布包上的細麻繩,裡麵是三個草紙包和一卷乾淨的白紗布。
她的動作很穩,聲音清脆。
“我叫它‘急救包’。”
她拿起第一個紙包,遞到周大山麵前。
“三七粉。受了傷,來不及等衛生員,自己先撒上去,能把血止住。”
周大山那雙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著那個小紙包,像是捏著一條人命。
林雪又拿起第二個。
“金銀花和黃連粉。喝了不乾淨的水,吃了壞東西,拉肚子,開水衝了喝。能防菌痢。”
最後,她拿起一包乾片。
“板藍根。刮風下雨,感覺要病了,嘴裡含幾片,能把風寒頂回去。”
她拿起那卷紗布,看著幾人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的臉,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
“一個戰士在戰場上,最怕的不是一槍被打死,是流血流死,是傷口爛掉疼死。有這個,至少能讓他多一口氣,撐到被抬下來。”
祠堂裡,靜得能聽到門外村民們清理藥材的“沙沙”聲。
周大山把那小小的急救包在手心裡顛了顛,猛地抬頭,那張黑臉上滿是壓不住的狂喜。
“林醫生……你的意思是,這玩意兒,咱們的兵以後能人手一個?”
“這是我的想法。”林雪點頭,火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把救命的時間,往前推。推到他們中槍的那一刻。”
“好!好啊!”周大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藥包都跳了一下:“他娘的,這可是救命的寶貝!早有這玩意兒,俺手底下那幫兔崽子,能少死一半!”
王錚的呼吸也變得粗重,他拿起一個藥包,仔細地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讚許和激動。
“林醫生,你的想法太重要了!這不隻是藥,這是士氣!是戰鬥力!戰士們兜裡揣著這個,上戰場腰杆子都能硬三分!”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林雪,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我們……能做多少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