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嗯。”
“等仗打完了,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不好?”她的聲音很輕,像夢囈:“我們就守著這片地,你種藥,我開一間小小的醫館。誰家孩子病了,誰家老人生了風寒,就來找我。”
許峰停下了手裡的刀,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他沒有回答。
但林雪知道,他答應了。
因為這個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將她夢裡描繪的那個未來,一鋤頭一鋤頭地,變成現實。
這個在屍山血海裡趟過來的男人,他那顆曾經被冰封的心,正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一點點地,重新長出根來。
……
春天,總是在人不經意的時候,一夜之間就鋪滿了山野。
大彆山的春天,來得尤其生機勃勃。
梯田上,麥苗返青,綠得像一塊塊翡翠。
水塘裡,投放的魚苗已經長到了巴掌大,不時躍出水麵,蕩開一圈圈漣漪。
藥田裡更是不用說,金銀花抽出了新藤,板藍根的葉子肥厚得能掐出水來,而被照顧得最精細的三七,也長到了半尺高,每一株都透著一股金貴的勁兒。
豐收的景象,仿佛已經近在眼前。
整個基地都洋溢著一種樂觀的情緒。
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多了,乾活的號子也更響亮了。
就連周大山,都開始盤算著等糧食和藥材下來,要怎麼跟彆的部隊“炫耀”他們基地的富庶。
隻有許峰,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雷打不動地巡視每一片土地。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仔細,不是看長勢,而是看那些最細微的變化。
這天中午,日頭正毒。
許峰站在王家坪那片改造過的土地上。這裡的紅薯藤已經爬滿了田壟,長勢喜人。
他蹲下身,沒有去看那肥碩的葉子,而是輕輕撥開了一叢藤蔓,目光落在葉子背麵。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葉子背麵,有一些針尖大小的黃褐色斑點。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站起身,又接連檢查了好幾處。每一處,都能看到同樣的斑點。
跟在他身後的石頭,看他臉色不對,也湊了過來,扒拉著葉子看了半天,滿臉疑惑:“許哥,咋了?這紅薯長得多好啊,葉子都快趕上巴掌大了。”
“你看這裡。”許峰指著那些斑點。
石頭湊近了,眯著眼看了半天,才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嗨,我當是啥呢。不就是幾個蟲眼嘛,年年都有,礙不著啥事。等結了紅薯,一個能有三五斤重呢!”
“這不是蟲眼。”許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語氣裡聽不出情緒:“這是病。叫黑斑病。”
“病?”石頭愣住了:“地還會生病,這莊稼……也會生病?”
許峰沒有再解釋,隻是對石頭說:“去,把王政委和周連長叫來。就說,出事了。”
石頭看許峰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心裡“咯噔”一下,不敢再嬉皮笑臉,撒腿就往村裡跑。
半個小時後,王錚和周大山氣喘籲籲地趕到了地頭。
“許峰同誌,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敵情?”周大山一隻手還按在腰間的槍套上,滿臉戒備。
王錚也緊張地環顧四周,這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怎麼看也不像出事的樣子。
許峰沒有說話,隻是蹲下身,翻開一片病葉,遞到他們麵前。
周大山瞅了一眼,大大咧咧地道:“不就是幾個斑點嗎?我還以為是敵人摸進來了,嚇我一跳。”
王錚則要細心得多,他看著許峰凝重的臉色,心裡漸漸沉了下去:“許峰同誌,這……很嚴重?”
“現在不嚴重。”許峰站起身,目光掃過這片看似繁茂的田地:“但如果不處理,半個月之內,這片地裡的紅薯藤,會全部爛掉。等到秋天,你們挖出來的,就不是紅薯,是一堆發黑發臭的毒疙瘩。”
“什麼?!”周大山跳了起來,嗓門大得像打雷:“全爛掉?這怎麼可能!”
“這種病,會傳染。靠風,靠水,靠人。速度很快。”
許峰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眾人心上:“而且,不光是紅薯。旁邊的土豆,再遠一點的苞穀,都有可能被傳染。”
王錚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他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幾百畝糧食,是整個基地幾千人的命根子。
如果真的全爛在地裡,那後果……他根本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