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陪著林雪。
兩人會一起去山裡采些零散的草藥,許峰負責辨認,林雪負責記錄它們的藥性。
他們會一起坐在耳房的門檻上,看夕陽把遠處的山巒染成金色。
許峰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似乎也變得溫柔起來。
他用一截不知名的香木,花了好幾天功夫,為林雪精心雕刻了一把小巧的木梳。
梳齒細密,梳背圓潤,上麵還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蘭花。
這天,林雪剛用溫水洗了頭,一頭烏黑的長發像瀑布一樣披在肩上。
許峰讓她坐在炭火盆前,拿起那把新刻的木梳,小心翼翼地,從發梢開始,一點點為她梳理。
木梳滑過長發,悄然無聲,帶著淡淡的木香。屋子裡很安靜,隻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林雪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份難得的靜謐與安寧。
她能感覺到許峰的動作是那麼專注,那麼輕柔,仿佛他手裡捧著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夫君。”
“嗯。”
“真希望,日子能一直這樣過下去。”
許峰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看著銅盆裡自己和林雪的倒影,看著她恬靜的側臉,心中那片堅冰覆蓋的湖麵,早已春暖花開。
他正想說些什麼,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周大山那標誌性的大嗓門。
“許峰!王政委!快出來!軍區來人了!”
許峰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放下木梳,幫林雪把頭發攏到身前,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裡,王錚已經在了,正一臉激動地同一個風塵仆仆的通信兵說話。
那通信兵身邊,停著一輛比劉司令上次來時還要新一些的吉普車,車身上雖然也濺滿了泥漿,但那股子精悍的氣勢,卻截然不同。
“怎麼了?”許峰問。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王錚看見許峰,興奮得臉都紅了,他揚了揚手裡一個蓋著紅色火漆印的牛皮紙信封:“岩安發來的嘉獎令!是總部直接發下來的!”
岩安!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
周大山在一旁激動得直搓手:“他娘的,俺就知道!咱們乾了這麼大的事,上麵肯定看得見!快,政委,快念念!讓俺也聽聽,總部的大首長們是怎麼誇咱們的!”
王錚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展開那張質地精良的麻紙,用一種近乎於朝聖的語氣,高聲念了起來。
“關於對大彆山軍區第一後勤藥材基地及相關人員予以嘉獎的通令……”
嘉獎令的措辭嚴謹而有力,高度讚揚了基地在“自力更生,發展生產”方麵取得的卓越成就,稱其為“解決我軍後勤困難問題的一次創造性探索和偉大勝利”。
通令裡,王錚和周大山都被記大功一次。
林雪和她帶領的醫療隊,以及石頭為代表的村民們,也都受到了通報表揚。
最後,通令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分量,提到了許峰。
“……尤其應當指出,許峰同誌,以其卓越的農業科學知識和無私的奉獻精神,在基地建設中起到了決定性的核心作用。其開創的‘堆肥法’、‘立體種植法’、‘病蟲害綜合防治’等一係列科學方法,為我軍後勤生產工作開辟了全新的道路。特此,授予許峰同誌‘全軍勞動英雄’稱號,記特等功一次……”
“全軍勞動英雄!特等功!”
周大山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吼得比誰都響:“好!好啊!俺就知道,許峰你小子,是金子在哪兒都他娘的放光!”
周圍聞訊趕來的村民們,雖然聽不懂什麼叫“特等功”,但“全軍勞動英雄”這幾個字,他們是聽懂了。
一時間,整個院子都沸騰了,歡呼聲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王錚念完,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他小心地把嘉獎令折好,鄭重地看向許峰,眼神裡是發自內心的敬佩和喜悅。
然而,許峰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
他的目光,越過了那封滾燙的嘉獎令,落在了通信兵遞給王錚的另一個,更小一些,封口也更嚴密的信封上。
那個信封的材質不同,上麵沒有岩安的印戳,隻有一個小小的,幾乎看不清的五角星徽記。
王錚也注意到了。他接過那個信,入手隻覺得分量極沉。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吉遼軍區司令部……周。”
周大山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不是王錚,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但他知道“吉遼軍區”意味著什麼。那是東北。
王錚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看了一眼許峰,又看了一眼手裡的信,最後還是撕開了封口。
裡麵隻有一張薄薄的紙。
一紙調令。
“茲調抗日聯軍教導旅(遠東國際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戰士許峰同誌,即刻啟程,返回原部隊報到。不得有誤。”
落款處,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周保中。
沒有軍銜,沒有職務,隻有一個名字。
但這個名字的分量,比千軍萬馬還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