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茂在衛生院躺了兩天,額頭纏著新的紗布,左胳膊打著石膏——那天跟李四扭打時,他為了奪刀,胳膊被劃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醫生說再偏半寸,筋就斷了。秦淮茹每天燉了湯讓棒梗送去,自己則忙著家裡和廠裡兩頭跑,傍晚收工路過衛生院,總要進去站一會兒,看許大茂醒著就說兩句話,睡著了就幫著掖掖被角。
這天剛下工,秦淮茹拎著飯盒往衛生院走,剛到門口就聽見走廊裡傳來許母尖利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紮進耳朵裡:“……我就說那秦淮茹不是個省油的燈!大茂就是被她迷昏了頭,不然能跟李四那混小子拚命?她一個寡婦,帶著仨孩子,整天在男人堆裡打轉,今兒跟傻柱眉來眼去,明兒又讓我們家大茂幫著扛煤氣罐,安的什麼心啊?”
秦淮茹的腳步頓在原地,手裡的飯盒差點沒端穩。她認得許母的聲音,那老太太平時看著慈眉善目,逢人就誇自己兒子有本事,背地裡卻總愛嚼舌根。隻是沒想到,這話會說得這麼難聽。
“媽,您小聲點!”是許大茂的聲音,帶著些虛弱和不耐煩,“秦姐是好心,那天要不是她喊人,我可能都被李四捅了。”
“好心?”許母的聲音更高了,“她那是想攀高枝!知道你在廠裡當主任,故意裝可憐博同情呢!我可告訴你,你媳婦現在懷著孕,你要是敢跟那寡婦走得太近,對得起我們老許家嗎?再說了,她帶個拖油瓶的棒梗,一天到晚就知道蹭吃蹭喝,上回還偷我們家雞,當我不知道呢!”
秦淮茹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手裡的飯盒變得無比沉重。棒梗偷雞那事,早就說清楚是誤會,是賈張氏自己忘了把雞關牢,跑出去被野狗叼走了,最後還是許大茂出麵,給了賈張氏點錢才算完。沒想到許母到現在還揪著這事不放。
“媽!您彆胡說!”許大茂急了,聲音都帶了顫,“秦姐不是那樣的人,棒梗也早就改了。那天要不是為了救我嬸子,我能跟李四打起來?您怎麼能這麼說人家?”
“我胡說?”許母冷笑一聲,“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那寡婦長得狐媚子樣,就會勾引人,當初跟傻柱不清不楚,現在又來纏你,我可不能讓她毀了我們家!等你好了,趕緊跟她劃清界限,不然我就去找廠裡領導說說,讓她在車間待不下去!”
這話像一盆冰水,從秦淮茹頭頂澆下來。她再也聽不下去,默默地轉身,沿著走廊往外走。飯盒裡的排骨湯還冒著熱氣,此刻卻燙得她指尖發疼。走廊裡來往的護士和病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異樣,她低著頭,隻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剛走出衛生院大門,就撞見了匆匆趕來的傻柱。傻柱手裡提著個網兜,裝著兩斤蘋果,看見秦淮茹紅著眼圈,手裡還攥著沒送出去的飯盒,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許老婆子又說啥混賬話了?”傻柱把網兜往胳膊上一掛,擼起袖子就要往衛生院裡衝,“我去撕爛她的嘴!讓她知道知道秦姐是什麼樣的人!”
“彆去!”秦淮茹趕緊拉住他,聲音帶著哭腔,“算了,跟她計較啥……傳出去不好聽。”
“不好聽也不能讓你受這委屈!”傻柱氣鼓鼓的,“那老太太就是沒事找事,當初要不是秦姐幫著她照看許大茂他媳婦,她孫子能平平安安生下來?現在倒好,反過來咬一口,什麼東西!”
秦淮茹搖了搖頭,把飯盒塞給傻柱:“你把這個給大茂吧,告訴他我先回去了。”說完,她抹了把眼角,轉身就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背影看著孤零零的,讓人心頭發酸。
傻柱拎著飯盒站在原地,看著秦淮茹走遠,又扭頭看了看衛生院的大門,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先去看看許大茂。他走進病房時,許母正坐在床邊給許大茂削蘋果,嘴裡還在嘟囔:“你看你,為了個外人跟你媽頂嘴,值得嗎?”
“秦姐不是外人!”許大茂看見傻柱進來,像是見了救兵,“傻柱,你來得正好,你跟我媽說說,秦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許母見了傻柱,臉色沉了下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傻柱啊。怎麼,替你相好的來出頭了?”
“許大媽,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傻柱把飯盒往床頭櫃上一放,抱起胳膊,“秦姐是什麼人,這條胡同誰不知道?熱心腸,過日子節儉,帶著仨孩子不容易,從沒跟誰紅過臉。那天要不是她,許大茂能活著躺這兒?您不感激就算了,還背後說三道四,這要是傳出去,您老的臉往哪兒擱?”
“我……”許母被噎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強辯道,“我也是為了我兒子好!那寡婦……”
“您要是真為許大茂好,就彆給她添堵!”傻柱打斷她,“許大茂現在躺這兒,一半是為了救賈大媽,一半是為了護著秦姐,您當他是傻子?誰對他好,誰對他壞,他心裡清楚著呢!您這當媽的,不心疼兒子受的苦,倒在這兒嚼舌根,就不怕寒了大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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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大茂在旁邊點頭:“媽,傻柱說得對。秦姐幫了我們家多少回,您忘了上回我媳婦生不出,還是秦姐跑前跑後找接生婆?做人得講良心。”
許母被兒子和傻柱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啞口無言,手裡的蘋果刀“啪嗒”掉在地上,她看著許大茂胳膊上的石膏,又看了看床頭櫃上秦淮茹送來的飯盒,眼圈突然紅了:“我……我就是怕他吃虧啊……”
“誰也不能讓大茂吃虧,”傻柱的語氣緩和了些,“但也不能平白無故冤枉好人。秦姐不是那號人,您以後彆再說那話了,不然不光大茂不樂意,胡同裡的街坊也得戳您脊梁骨。”
許母沒說話,默默地撿起地上的刀,轉過身去抹了把臉。許大茂鬆了口氣,對傻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飯盒打開。傻柱掀開蓋子,排骨湯的香味立刻彌漫開來,裡麵還臥著兩個荷包蛋,是秦淮茹的手藝。
“秦姐有心了。”許大茂看著湯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剛才母親的話肯定被秦姐聽見了,不然她不會不進來。
傻柱把湯盛出來,遞到許大茂手裡:“趁熱喝吧。回頭我跟秦姐說說,讓她彆往心裡去,老太太就是老糊塗了。”
許大茂點點頭,捧著湯碗,熱氣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突然覺得,這碗湯比任何時候都要鹹,大概是混進了說不出的愧疚。
傍晚的風吹進病房,帶著些涼意。許母坐在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嘴裡反複念叨著:“我真是為了他好啊……”隻是這一次,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再也沒了之前的尖利。
胡同裡,秦淮茹已經到家了。賈張氏看著她通紅的眼睛,追問發生了什麼,她隻說是被風迷了眼。晚飯時,她把排骨湯熱了熱,給三個孩子分著喝了,自己卻沒動筷子。棒梗看著她,小聲問:“媽,你是不是不高興?是不是許大爺的媽媽說你壞話了?”
秦淮茹摸了摸兒子的頭,強笑道:“沒有,彆瞎想,快吃飯。”可心裡那點委屈,卻像泡在水裡的棉花,越來越沉,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維護的鄰裡情分,在有些人眼裡,怎麼就成了彆有用心。
夜色漸深,胡同裡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映著家家戶戶的窗戶,溫暖又安穩。可秦淮茹看著窗外,卻覺得那光亮離自己很遠。她輕輕歎了口氣,拿起針線,開始縫補棒梗磨破的袖口——日子再難,也得一針一線地往下過不是?隻是那心裡的疙瘩,怕是沒那麼容易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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