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沉重的關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也如同重錘砸在玉鈺的心上。
玉鈺的身體在關門聲響起時劇烈地晃了一下。
她緩緩直起僵硬的身體，手中那瓶被拒絕的藥瓶依舊茫然地舉著。
她微微向右歪著頭，黑發滑落肩頭，臉上充滿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困惑。
那雙剛剛還因“被接受”而短暫亮起的貓瞳，此刻隻剩下深深的迷茫。
她眨了眨眼，仿佛在處理一個極其複雜的錯誤代碼。
【不理解.........】這個念頭在她混亂的核心中盤旋，【她說的‘歉意’.........到底是什麼東西？一種程序？一種需要特定姿勢觸發的狀態？】
從她的“誕生”到漫長的、在空虛和瘋狂中沉浮的歲月，她見過憤怒，見過貪婪，見過恐懼，也見過虛偽的奉承。
但“歉意”？這種據說包含著愧疚、懊悔、想要彌補傷害的情感.........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概念。
她從未體驗過，也從未在他人身上真正“識彆”出來過——那些恐懼的道歉，在她看來隻是求生的本能。
夢璃幽看著古靈鳴離開，又看了看僵在原地、一臉茫然的玉鈺，無聲地走到床邊坐下。
她的坐姿依舊帶著掌控者的優雅，紅瞳平靜地注視著這個套上枷鎖的“贖罪者”。
“怎麼樣？”
夢璃幽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聽不出情緒，更像是在進行一次實驗後的觀察記錄。
玉鈺緩緩轉過頭，看向夢璃幽。
她眼中的迷茫如同濃霧，驅之不散。
她誠實地、甚至帶著一絲求解的困惑，搖了搖頭。
“不理解。”
她的聲音乾澀，“她說的......歉意.........到底是什麼？一種需要安裝的情感模塊嗎？.........數據庫裡沒有相關的記錄，行為模式庫裡也沒有匹配項。”
夢璃幽聞言，極其罕見地、幅度極小地聳了下肩。
“這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乾脆利落，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漠然。
“我基本上沒道過歉。”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紅瞳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看實驗樣本般的微光。
“倒是有人向我道歉.........”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但那絕不是愉悅。
“但他們的眼神裡，隻有一種東西——恐懼。和你剛才很像，但更純粹一些。
所以，”
她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
“關於‘歉意’是什麼，我無法給你答案。”
她將目光投向一直慵懶地坐在床尾看戲的艾琳娜，“你呢？活了那麼久，總該見過吧？”
艾琳娜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一縷紫色的長發，聞言，抬起那雙璀璨的紫眸，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無聊的問題。
她瞥了夢璃幽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怠感：
“你覺得呢？”
她反問道，語氣裡的玩味和不負責任幾乎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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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太久，看過的戲碼太多，真心的假意的，早就分不清了。
或許有？或許沒有？”
夢璃幽得到了兩個無用的答案，目光重新落回依舊困惑的玉鈺身上。
她的紅瞳深邃，仿佛能看透對方數據化的靈魂核心。
“你也看到了，”
夢璃幽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真理感。
“我和她，都給不了你想要的‘定義’或‘操作指南’。”
她站起身，走到玉鈺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指尖輕輕點了點玉鈺的眉心，那動作像是在點醒一個懵懂的學徒。
“因為‘歉意’……它不是靠看說明書、聽解釋就能理解的數據流。”
夢璃幽的語調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啟示錄般的意味。
“它是一種感受。
一種隻有當你真正站在被你傷害過的人麵前，看著他們的眼睛，感受到他們的痛苦，並且——並且你自己內心因此產生了無法忽視的、想要做點什麼去減輕那種痛苦的衝動時——你才會明白的東西。”
她收回手，語氣斬釘截鐵：“它需要你親身去體會。用你的‘存在’，而不僅僅是你的‘程序’，去碰撞、去感知、去.........受傷。”
說罷，夢璃幽不再停留。她給了艾琳娜一個極其短暫、卻含義明確的眼神——交給你了——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冰冷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輕微的聲響。
艾琳娜看著夢璃幽消失在門外，才慢悠悠地從床尾飄下來，落到依舊僵立、沉浸在巨大困惑中的玉鈺麵前。
她的紫眸中少了些玩味，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深意。
“明天，”
艾琳娜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大魔法師特有的、帶著距離感的空靈。
“我會帶你開始。地點在雲霞城邊的一個小鎮裡。”
她看著玉鈺瞬間聚焦、帶著一絲緊張和更多茫然的貓瞳，緩緩補充。
“那裡.........有你名單上的第一個目標。”
她微微停頓，仿佛在品味玉鈺眼中升起的、混合著恐懼和不解的情緒。
“而我.........”艾琳娜攤了攤手，姿態優雅卻帶著置身事外的冷漠，“幫不了你什麼。
怎麼麵對，怎麼說，怎麼做.........甚至你最終是獲得原諒還是被憤怒撕碎.........”
她的紫眸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都需要你自己去體會。記住夢璃幽的話，用你的‘存在’去碰撞吧，小家夥。”
話音未落，艾琳娜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紫色煙霧，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魔法波動。
“砰。”
房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帶上，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也將玉鈺徹底留在了昏暗和巨大的、關於“歉意”的謎團之中。
她依舊站在原地，手裡還緊緊攥著那瓶被拒絕的翠綠色藥劑，瓶身冰涼。
她低著頭，核心處理器超負荷運轉，無數數據流瘋狂刷過，試圖分析、解構、定義“歉意”這個變量。
然而，無論她如何推演，得到的隻有冰冷的邏輯錯誤和無法解析的亂碼。
那是一種她從未接觸過的、非邏輯的、混沌的領域。
贖罪之路的第一塊基石，就如此沉重而陌生地壓在了她空洞的核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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