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的鐘
林晚第一次走進青瓦巷時,雨絲正斜斜地織著,把青石板路潤成深灰色,像宣紙上暈開的墨。巷口那棵老槐樹的枝椏垂下來,沾著的水珠滴在她的帆布包上,發出細碎的“嗒嗒”聲,倒比巷子裡的腳步聲更清晰些。
她是來替外婆找那座鐘的。出發前,外婆坐在藤椅上,枯瘦的手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裡是個穿藍布衫的年輕人,懷裡抱著一座黃銅外殼的座鐘,背景就是這條青瓦巷。“當年你外公走的時候,說把鐘放在巷尾的老屋裡了,”外婆的聲音帶著顫,“你幫我找找,要是還在,就帶回來。”
林晚順著巷子裡的門牌往前走,兩側的房子大多是白牆黛瓦,有些牆皮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黃土。偶爾有門開著,能看見院裡的石榴樹或是晾著的藍印花布,飄出淡淡的皂角香。走到中段時,一扇虛掩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灰布褂子的老人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一把正在修理的舊傘。
“姑娘,找誰家啊?”老人的聲音像巷子裡的石板路,帶著歲月磨出來的溫潤。
“爺爺您好,我找巷尾那間老房子,就是……以前住過一對姓蘇的夫妻的。”林晚有些局促地攥緊了帆布包的帶子,她怕自己記錯了外婆說的地址。
老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了兩道彎:“姓蘇的啊,那是我家老鄰居了。你跟我來,巷尾那房子現在歸我照看。”
老人姓陳,大家都叫他陳阿公。他領著林晚往前走,腳步不快,每走幾步就會指給她看:“你看這家的窗欞,還是民國時候的樣式,以前你外婆最愛在這兒跟街坊聊天;還有那家的門檻,你外公當年總在這兒坐著修自行車,好多孩子都圍著看。”
林晚聽著,心裡忽然暖了起來。以前外婆總跟她講青瓦巷的事,講外公怎麼踩著自行車帶她去集市,講巷子裡的街坊怎麼一起包粽子,可她總覺得那些事離自己太遠,像聽彆人的故事。可現在走在這條巷子裡,聽陳阿公說著那些細節,她忽然覺得,外婆的回憶好像活了過來,就在這青石板路的縫隙裡,在老槐樹的年輪裡。
到了巷尾的老房子前,陳阿公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吱呀”一聲推開了木門。屋裡有些暗,帶著淡淡的黴味,陽光從窗欞的縫隙裡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房子不大,隻有一間正屋和一間小廂房,正屋裡還擺著一張舊八仙桌,兩把椅子,椅子的扶手上還能看見磨損的痕跡。
“當年你外公外婆搬走的時候,好多東西都沒帶走,說是等回來再拿,結果……”陳阿公歎了口氣,沒再往下說。
林晚的目光在屋裡掃過,忽然落在了牆角的一個木櫃上。那是一個老式的紅木櫃,櫃門上雕著纏枝蓮的花紋,雖然有些地方的漆已經掉了,但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她走過去,輕輕拉開櫃門,裡麵鋪著一層舊棉布,棉布上放著的,正是一座黃銅外殼的座鐘。
鐘的表麵有些氧化,黃銅的顏色變得暗沉,但指針依舊停在三點十分的位置,鐘擺靜靜地垂著,沒有一絲晃動。林晚小心翼翼地把鐘抱起來,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布料傳到手心,她忽然想起外婆說的話:“你外公走的那天,家裡的鐘就停了,再也沒走過。”
“這鐘啊,當年可是你外公的寶貝。”陳阿公走過來,看著林晚懷裡的鐘,眼神裡滿是回憶,“那時候他在鐘表廠上班,這鐘是他親手做的,送給你外婆當定情信物。每天早上,他都要把鐘擦得鋥亮,說要讓這鐘陪著你外婆,走一輩子。”
林晚抱著鐘,眼眶忽然有些發熱。她好像能想象出外公擦鐘的樣子,他坐在八仙桌前,手裡拿著一塊軟布,一點一點地擦拭著黃銅外殼,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也照在鐘上,把整個屋子都映得暖洋洋的。
“陳阿公,這鐘我能帶走嗎?我外婆一直想找它。”林晚的聲音有些哽咽。
“當然能,這本來就是你們家的東西。”陳阿公點點頭,“不過這鐘停了這麼多年,恐怕得修修才能走。巷口有家修鐘表的店,老周師傅手藝好,你可以讓他看看。”
林晚抱著鐘走出老房子,陳阿公一直送到巷口。走的時候,他還塞給林晚一袋剛煮好的粽子,說:“這是你外婆以前最愛吃的蜜棗粽,你帶回去給她嘗嘗,就當是街坊的心意。”
林晚抱著鐘,提著粽子,慢慢走出青瓦巷。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裡探出頭來,把青石板路曬得有些發燙。她回頭望了一眼,巷口的老槐樹在陽光下舒展著枝葉,陳阿公還站在門口揮手,白牆黛瓦的房子在陽光裡顯得格外溫柔。
回到家時,外婆正坐在藤椅上打盹,手裡還攥著那張泛黃的照片。林晚輕輕把鐘放在外婆麵前的小桌上,外婆睜開眼,看見鐘的那一刻,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鐘的外殼,像是在撫摸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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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就是這鐘……”外婆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滿是歡喜,“你外公當年說,等我們老了,就坐在院子裡,聽著鐘擺的聲音,曬太陽,聊聊天……”
林晚把陳阿公給的粽子拿出來,剝了一個遞給外婆:“外婆,陳阿公說這是您以前最愛吃的蜜棗粽,您嘗嘗。”
外婆咬了一口粽子,甜糯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卻笑著說:“是這個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樣。”
第二天,林晚帶著鐘去了巷口的修表店。修表店不大,店裡擺著一個玻璃櫃,裡麵放著各種老式鐘表,牆上掛著一塊黑板,上麵寫著“老周修表,三十年手藝”。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櫃台後,戴著老花鏡,手裡拿著一個小鑷子,專注地修理著一塊舊手表。
“周師傅您好,我想修一下這座鐘。”林晚把鐘放在櫃台上。
老周師傅抬起頭,看了一眼鐘,眼睛一下子亮了:“這是老蘇做的鐘吧?當年他在鐘表廠可是一把好手,做的鐘走時最準了。”
“您認識我外公?”林晚有些驚訝。
“認識,怎麼不認識?我們是老同事了。”老周師傅放下手裡的活,拿起鐘仔細看了看,“這鐘就是零件有點生鏽,上點油,調整一下就能走了。不過得等兩天,我得把零件拆下來好好清理一下。”
林晚點點頭,把鐘留在了修表店。接下來的兩天,她每天都去青瓦巷,有時候幫陳阿公整理老房子,有時候坐在巷口的老槐樹下,聽街坊們講外公外婆的故事。她知道了外公當年為了給外婆買一塊布料,省了半個月的飯錢;知道了外婆當年總把自己做的點心分給巷裡的孩子;知道了他們倆結婚那天,整個青瓦巷的街坊都來幫忙,鞭炮聲響了整整一個上午。
兩天後,老周師傅給林晚打電話,說鐘修好了。林晚趕到修表店時,老周師傅正把鐘放在櫃台上,鐘擺輕輕晃動著,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奏。
“你聽,走得可準了。”老周師傅笑著說,“老蘇要是知道他的鐘又走起來了,肯定高興。”
林晚把鐘抱回家,外婆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林晚把鐘放在外婆身邊的小桌上,鐘擺“滴答、滴答”地響著,陽光照在黃銅外殼上,反射出溫暖的光。
外婆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鐘擺,鐘擺晃動得更厲害了,“滴答”聲也更清晰了。她看著林晚,笑著說:“你外公說得對,這鐘能陪著我們,走一輩子。”
林晚坐在外婆身邊,聽著鐘擺的聲音,看著院子裡的月季花在陽光下綻放,忽然覺得,有些東西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就像這座鐘,雖然停了很多年,但隻要修一修,就能重新走起來;就像外公外婆的愛情,雖然外公已經不在了,但那些溫暖的回憶,那些藏在青瓦巷裡的故事,會一直陪著外婆,也會一直陪著她。
後來,林晚每個月都會去青瓦巷,有時候幫陳阿公打掃老房子,有時候跟老周師傅學修鐘表,有時候就坐在巷口的老槐樹下,聽街坊們講過去的事。她把青瓦巷的故事寫下來,配上照片,做成了一本相冊,放在外婆的床頭。外婆每天都會翻一翻,看著照片裡的青瓦巷,聽著身邊的鐘擺聲,臉上總是帶著微笑。
有一天,林晚坐在巷口的老槐樹下,陳阿公走過來,遞給她一個信封:“這是你外公當年寫給你外婆的信,我在整理老房子的時候發現的,一直忘了給你。”
林晚打開信封,裡麵是一張泛黃的信紙,上麵是外公的字跡,有些潦草,卻很有力:“阿晚,等我把鐘修好了,我們就去看海,讓鐘擺的聲音陪著我們,聽海浪的聲音……”
林晚看著信,眼淚又流了下來,卻笑著抬起頭,看向巷口。陽光正好,老槐樹的葉子在風中輕輕晃動,鐘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滴答、滴答”,像是在回應著很多年前的約定。
她知道,外公的約定,總會實現的。或許不是在海邊,而是在青瓦巷的老屋裡,在鐘擺的“滴答”聲裡,在她和外婆的回憶裡,一直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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