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一邊專注地處理著最嚴重的幾處傷口,一邊開啟了話題,她的聲音如同潺潺流水,引導著鶴風緊繃的情緒緩緩釋放:
“怒海…很艱難吧?”她輕聲問,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依舊輕柔精準。
“…嗯。”鶴風靠在溫熱的池壁上,閉著眼,感受著藥力帶來的刺痛與清涼交織的感覺,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回應。
這一個字,仿佛打開了泄洪的閘門。
“華燁…那個豬逼…”
鶴風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鄙夷,“被凱莎她們當猴子耍…葬送了三百萬大軍…葬送了天宮…”
“蘇瑪麗?”
“莽夫一個…死不足惜…豬中之豬”
“凱莎…”提到這個名字,鶴風的語氣變得極其複雜,憤怒、恨意、還有一絲難以磨滅的…痛楚。
“她…好狠!好絕!為了勝利…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曾經的一切…”他想起了怒海戰場上那冰冷無情的眼神,想起了她對自己下達的必殺令。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著怒海之戰的片段:暗能破壞網的陷阱,蘇瑪裡的覆滅,華燁的愚蠢指揮,男天使大軍的瘋狂與絕望,他自己如何帶領第二軍團突圍。
如何在絕境中集結殘兵,如何用血肉撕開通道…如何親手炸毀那些凝聚了文明心血的星門和蟲洞…
“…我征戰了一萬多年…掃平了諸侯…鎮壓了叛亂…手上沾滿了血…背負著無數兄弟的性命…”
鶴風的聲音充滿了巨大的空虛和自嘲,“我以為…我是在締造和平…是在結束戰亂…是為了那個…在仙間星頂和凱莎一起幻想過的…美好的天使文明…”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是化不開的迷茫和痛苦,仿佛一個迷失在無儘星海中的旅人:“結果呢?天宮秩序…腐朽不堪!成了壓迫的象征!我維護它…就成了最大的幫凶!”
“凱莎恨我入骨…鶴熙也站在了我的對立麵…怒海的血…白流了!”
“一萬多年的征戰…像個天大的笑話!我的理想…我為之付出的一切…全都…崩塌了…”
這是鶴風第一次在楚靈麵前,如此赤裸裸地袒露內心的迷茫、痛苦和不甘。
他像一個在外征戰遍體鱗傷、最終卻發現家園儘毀、理想成空的丈夫,在唯一信任的枕邊人麵前,卸下了所有的堅強與偽裝,露出了最脆弱、最彷徨的一麵。
楚靈靜靜地聽著,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沒有打斷,沒有評判,隻是用那雙翡翠眼眸溫柔地注視著他,如同包容一切的寧靜港灣。
直到鶴風傾訴完,陷入短暫的沉默,她才拿起溫熱的軟巾,輕輕擦拭他臉上混合著血汙、汗水和疲憊的痕跡。
“主人,”楚靈的聲音如同拂過星塵的微風,溫柔卻帶著撫慰心靈的力量,“您不是笑話。”
“您掃平諸侯,結束了天使文明持續數萬年的分裂和戰亂,這是不爭的功績。”
“天宮秩序的腐朽,非您一人之過,是華燁的墮落和時代的局限。”
她拿起另一種散發著溫潤白光的藥膏——“月華玉露”,開始處理那些相對淺表但數量眾多的淤青和裂口:“凱莎的恨,源於立場和無法化解的舊怨。”
“鶴熙小姐的選擇…或許也有她的無奈。這些,都不是您能完全掌控的。”
楚靈的手指帶著溫潤的藥力,輕輕按摩著鶴風緊繃的肩頸肌肉,試圖緩解他精神上的巨大壓力:“您說理想崩塌了?不,主人。您的理想,是和平,是文明延續。
“天宮秩序崩塌了,但您並沒有放棄!您帶著火種衝出了怒海!”
“您正在為天使文明的延續,尋找新的可能!這,不正是您理想的延續嗎?”
“隻是…換了一條更加艱難、更加未知的道路。”
她抬起翡翠般的眼眸,直視著鶴風那雙布滿血絲、充滿迷茫的眼睛,聲音充滿了無比的信任和力量:
“您不是失敗者,主人。您是絕境中點燃火種的引路人!”
“您帶著三十萬願意追隨您的戰士,帶著天城最後的希望,去探索未知的宇宙!去尋找新的家園!去建立一個…或許能真正實現您理想的、全新的秩序!
“這比固守在腐朽的天宮廢墟上,更需要勇氣!更值得尊敬!”
楚靈的分析冷靜而清晰,如同撥開迷霧的燈塔:“您的計劃,雖然冒險,卻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生路。
“天城是必須的補給站,帶走科學家和資源是文明的基石,選擇青壯年平民是為了未來繁衍。”
“炸毀基建雖然痛苦,但能最大程度拖延凱莎的追兵。”
“每一步,都是為了增加火種存續的希望!這絕非無謀的逃亡,而是充滿智慧的…戰略性重生!”
她的肯定和信任,如同溫暖的泉水,一點點浸潤著鶴風冰冷疲憊、幾乎乾涸的心田。
那沉重的迷茫和自厭,在楚靈溫柔而堅定的目光中,似乎被驅散了一些。
“至於未來…”楚靈拿起柔軟的浴巾,開始為鶴風擦拭身上的水珠,動作輕柔而帶著一種神聖的儀式感,“前路固然黑暗未知,充滿危險。”
“但您不是一個人,主人。您有那些誓死追隨您的將士,有那些被您帶走的科學家…還有我。”
她頓了頓,翡翠眼眸中閃爍著無比堅定的光芒,“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為您打理瑣事,為您管理資源,為您療傷止痛,為您分憂解愁…無論您要去往何方,是成為新宇宙的王,還是漂泊星海的旅人,楚靈…永遠都是您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