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號”龐大的艦體在界海那粘稠、變幻莫測的混沌介質中平穩航行著,如同巨鯨潛遊於光怪陸離的深洋。
艦體外層能量護盾與界海的混沌規則摩擦,發出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
艦內,與外界隔絕的靜謐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鬆弛與難以言喻的疲憊。
頂層,專屬休息室。
這裡曾是華燁某個親信將領的奢華行宮,如今被簡單改造,成了鶴風的臨時居所兼療傷之地。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窗外那足以扭曲心智的詭異流光,隻留下柔和的、模擬自然光的照明。
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消毒劑味道和一種奇異的、帶著安撫效能的熏香氣息。
鶴風半躺在寬大的醫療椅上,天王鎧的上半部分已被卸下,露出精壯卻布滿新舊傷痕的胸膛。
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胸偏上位置,一道深可見骨的創口。
暗夙銀刺劍被拔出後留下的孔洞邊緣,血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紫色,仿佛被劇毒侵蝕過,正被一層淡綠色的生物凝膠覆蓋著,抑製著那頑固的侵蝕能量。
傷口周圍,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裂紋順著肌肉紋理蔓延開去,那是涼冰重拳和腳踹留下的內傷痕跡,天王鎧也無法完全抵消那狂暴的力量。
他的臉色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沉重感,那是內腑震蕩和失血過多的表現。
一代戰神,此刻也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虛弱。
天使楚靈,正跪在醫療椅前的地毯上。
她身著一套簡潔的銀灰色醫療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柔順的翠綠色長發用一根素雅的銀色發帶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天鵝般優美的脖頸。
那張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臉上,此刻隻有全神貫注的凝重與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卻又無比精準,靈巧的雙手正操縱著幾支懸浮的微型納米醫療臂,小心翼翼地清理著鶴風胸腹間其他細碎的傷口,塗抹著促進細胞再生的凝膠。
她的指尖偶爾會不經意地拂過鶴風緊繃的皮膚,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每一次觸碰,都讓鶴風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一絲。
“主人,”楚靈的聲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盤,帶著天生的柔媚和此刻特有的安撫意味,她抬起那雙清澈如翡翠的眸子,擔憂地看著鶴風胸前的致命傷。
“這處暗夙銀的侵蝕很頑固,普通的再生凝膠效果有限。需要動用艦上庫存的‘星髓源質’來中和。
拔劍…會很痛,而且過程不能有任何移動,否則殘留的暗夙銀能量爆發,會傷及心脈。”
鶴風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沉悶的“嗯”。
他經曆過太多次重傷,深知此刻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是致命的。
他信任楚靈,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臂。
楚靈深吸一口氣,翡翠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她啟動了旁邊一台造型精密、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醫療儀器。
一根纖細如發絲、頂端閃爍著星芒的探針,緩緩對準了鶴風胸口那暗紫色的創口中心。
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一股柔和卻帶著強大吸力的能量場籠罩了傷口。
“主人,請忍一忍。”楚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嗡——!
探針尖端猛地爆發出刺目的藍白光芒!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心臟,又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瘋狂啃噬骨髓!
鶴風的身體猛地繃緊如弓,肌肉賁張,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間浸濕了他的鬢角。
楚靈的心猛地揪緊,但她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和穩定。
她的雙手穩如磐石,精準地控製著探針的能量輸出和角度,同時另一隻手操縱著另一支醫療臂,將一滴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如同液態星光的“星髓源質”精準地滴入創口深處!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滾油!暗紫色的侵蝕能量與星髓源質劇烈反應,發出刺耳的灼燒聲,冒起一縷縷詭異的黑煙。
鶴風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嘴角溢出一縷鮮紅色的血絲。
楚靈的眼眶瞬間紅了,但她咬緊下唇,沒有停下。
她全神貫注,如同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微雕手術,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探針,將那頑固的暗夙銀能量殘留一絲絲地抽離、中和。
這個過程緩慢而煎熬,每一次微小的能量波動,都牽動著鶴風瀕臨極限的神經,也折磨著楚靈的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縷頑固的黑煙被探針徹底吸走,創口深處那暗紫色終於褪去,露出了新生的、帶著健康粉紅色的肉芽,在星髓源質的滋養下開始緩慢愈合。儀器嗡鳴聲停止。
楚靈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耗儘了全身力氣。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探針,看著鶴風胸前那道雖然依舊猙獰、但已不再散發致命氣息的傷口,緊繃的神經才緩緩鬆弛下來。
她迅速用乾淨的生物敷料覆蓋好傷口,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鶴風緊繃的身體也終於放鬆下來,如同虛脫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息著,臉色依舊蒼白,但那股縈繞不散的死亡氣息已然褪去。
他睜開眼,金色的瞳孔因為劇痛和疲憊顯得有些黯淡,但目光落在跪在身前、同樣一臉疲憊卻難掩關切的楚靈身上時,卻帶上了一絲難得的溫度。
他伸出右手,那是一隻曾揮舞王權劍、斬將奪旗、沾染無數鮮血的手。
此刻,卻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力道,輕輕撫上楚靈柔嫩的臉頰。指尖感受到她肌膚的微涼和細膩的觸感。
“靈兒…”鶴風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重傷後的虛弱,卻又有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做得很好。”
楚靈的身體微微一顫,翡翠般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
她下意識地用臉頰輕輕蹭了蹭鶴風帶著薄繭的手指,如同溫順的貓咪,低聲道:“這是靈兒應該做的。隻要主人平安…”
鶴風的手指沒有離開,反而順著她光滑的臉頰輪廓,輕輕摩挲著,仿佛在確認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他的目光有些悠遠,似乎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硝煙彌漫、金戈鐵馬的萬年歲月。
“八千五百年前…”鶴風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追憶往昔的滄桑,“我兩千歲加入天使軍團,那時華燁的父親還在位,天城之外,諸侯林立,烽煙四起。
四千歲,華稚王隕落,華燁繼位,改元天宮曆,我追隨新王,投身‘大一統戰爭’的洪流…七千五百歲,對立戰爭爆發…時致今日征戰近萬年,殺敵…無數。”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楚靈軟嫩的臉頰,像是在強調一個事實。
“陷陣,八千七百三十九次。每一次,都是血與火的煉獄,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
“先登,三千五百七十八次。第一個衝入敵方的宮殿、登上堡壘、星艦,身後是堆積如山的同袍屍體。”
“斬將,一千三百二十五次。無論是威名赫赫的諸侯,還是凶名昭著的敵酋,他們的頭顱,都曾在我劍下滾落。”
“我縱橫天使文明萬年,論單打獨鬥我從無敗績,論指揮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