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其輕微的水聲，從壇子裡傳出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輕輕翻了個身。
我和陳實同時後退一步，撞上了身後的監控台。一陣刺眼的火花閃過，整麵牆的監控屏幕突然集體閃爍，變成一片雪花。
"電路故障？"陳實手忙腳亂地去按控製鍵，但下一秒，所有屏幕同時恢複了畫麵——
但不是證物室的監控畫麵。
而是一個陌生的、昏暗的地下室。畫麵微微晃動，像是有人手持攝像機在前進。視角很低，像是孩童的身高。正前方，一扇猩紅的門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門板上用黑色顏料畫著扭曲的、如同蛇般蠕動的紋路。
"這是......哪裡？"陳實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沒有回答，因為那扇紅門正在緩緩開啟。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門縫裡，一隻隻青白色的小手伸了出來，手指腫脹發亮，皮膚上還掛著渾濁的液體，像剛從泡菜壇子裡撈出來......
"叮鈴鈴——！"
我的手機突然炸響，在死寂的證物室裡如同驚雷。屏幕上閃爍著甘春英的名字。
接通的瞬間，聽筒裡傳來一陣尖銳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電流噪音，接著是甘春英的聲音——但已經完全變形，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的回聲，像是從很深的地底傳來：
"主播......小龍不見了......"
背景音裡，隱約能聽到孩童此起彼伏的笑聲，清脆得瘮人。還有......泡菜壇子輕輕碰撞時發出的、特有的清脆聲響。
"你在哪？醫院嗎？"我死死攥著手機，指節發白。
"紅門......"甘春英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遙遠，"他跑進了紅門......那些孩子......在叫他一起玩......"
監控屏幕上，紅門的縫隙已經開得更大，裡麵漆黑一片，隻有無數隻青白的小手在招搖，像是在歡迎什麼人進去......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戳清晰顯示：20231106031721
此刻。
陳實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抽氣。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證物室角落的陰影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藍色身影。穿著校服，背對著我們，脖子上一點刺目的紅。
像是感應到我們的目光，那身影緩緩轉頭——
手機裡，甘春英的聲音與監控畫麵裡紅門後傳來的童聲，還有證物室裡響起的孩童笑聲，三重聲音完全同步：
"來玩呀......"
直播間的頂燈被調至最暗檔位，昏黃的光線像一層薄紗，籠罩著鏡頭前那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西裝革履，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眼角微微下垂，帶著偽善的笑容——金氏財閥現任會長金在勳，二十年前《朝鮮日報》經濟版的剪報。
甘春英坐在我對麵，左手腕上那道符咒疤痕在暗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此刻，疤痕邊緣正滲出淡黑色的黏液，像活物般沿著她顫抖的手指蜿蜒而下，一滴、兩滴，落在照片上金在勳微笑的臉上。黏液接觸照片的瞬間，紙麵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像是被腐蝕的聲音。
"名字......"甘春英開口了，但她的聲音完全變了調——像是有七個不同年齡的孩童同時在用她的聲帶發聲，音調高低錯落，帶著水泡破裂般的咕嚕聲，"給我......他的名字......"
彈幕瘋狂滾動的速度突然停滯。整個直播畫麵上，數以萬計的彈幕像被按了暫停鍵，全部凝固在屏幕上。唯一在動的，是那張擺在鏡頭前的照片——在沒有一絲風的環境裡，照片的邊角開始輕微地上下翻動，像是被無形的呼吸吹拂。
我的餘光瞥見右側的監控屏幕。畫麵裡，那扇猩紅的門已經打開了約三十度角，門內漆黑如墨的空間中，伸出的不再隻是青白色的小手，而是一條條細瘦的、布滿淤青的孩童手臂，正以完全同步的節奏，朝鏡頭方向做著"過來"的手勢。
"金在勳。"我對著麥克風清晰地說出這三個字。
"哢嚓！"
直播間裡所有玻璃製品——攝像機鏡頭、補光燈罩、水杯、甚至牆上的消防警報罩，在同一瞬間炸裂！無數碎片懸浮在空中，在暗紅色的應急燈光下，像一場凝固的鑽石雨。
甘春英——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那些聲音——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她沾滿黑色黏液的手指猛地按在金在勳照片的眼睛位置，開始用指甲瘋狂地刮擦。每刮一下，監控畫麵裡紅門就開啟一分，門後傳來的孩童嬉笑聲就響亮一分。
"2003年......"甘春英的七重聲音突然變得極其清晰，"蔚山孤兒院......地下室......十二個泡菜壇子......"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這正是國際刑警絕密檔案中，金在勳發家史上最黑暗的一頁——當年還是個小企業主的他，為了競標一塊地皮，暗中支持某個邪教組織綁架流浪兒童施法。
照片上金在勳的臉已經被刮得麵目全非。甘春英的手指突然停住，所有聲音同時消失。她緩緩抬頭，眼白完全變成了渾濁的灰黑色。
"看。"她指向監控屏幕。
紅門已經完全敞開。門內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十二個小小的身影。他們手拉著手，排成一列，最前麵的孩子手裡拖著一個成年男性的腳踝——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依稀能辨認出正是金在勳。
蔚山郊外廢棄的基督教堂地下室，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黴菌和某種肉類腐敗的混合氣味。十二個深褐色的泡菜壇子被擺成一個完美的圓形，每個壇口係著的紅領巾在慘白的應急燈下呈現出凝血般的暗紅色。壇身上，用早已乾涸的血液描繪著扭曲變形的符文——與"活骨咒"相似卻又不同，更像是某種更為古老的變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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