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蜷縮在半人高的枯灌木後，冰棱在枝椏間折射著慘淡月光。前方斷崖如巨獸張開的巨口，凜冽山風穿過岩縫，發出似哭似嚎的尖嘯。崖邊幾塊風化的怪石斜斜支棱，像被啃碎的獠牙，底下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小雅最後的信號就消失在那片虛無裡。
我攥緊掌心的天蓬尺，暗紫色的尺身泛著冷光，雲雷紋在微光中若隱若現。“天師虎前輩，有勞了。”
天師虎頷首，寬大的道袍被狂風掀起，雪白的須發獵獵作響。他緩步走到崖邊，足尖在虛空一點，竟似踩在無形台階上。左手掐出三清指訣，右手拂塵緩緩抬起，三千塵尾無風自動，縷縷清光如蠶絲般飄出，輕柔地探向斷崖下方的虛空。
就在清光觸到某片無形界限的刹那——
嗡——！
一聲沉悶到仿佛從地心深處滾出來的嗡鳴驟然炸響！崖下的黑暗猛地活了過來，粘稠如墨的霧氣從虛空中湧冒，在半空中劇烈扭曲翻滾。霧氣表麵浮現出無數慘白的鬼臉，有的眼珠凸出，有的嘴角撕裂到耳根，密密麻麻的輪廓在黑暗中閃現又湮滅，快得讓人頭暈目眩。
“小心！”天師虎低喝一聲，拂塵的清光突然劇烈顫抖。那些看似柔和的光絲觸到黑霧，竟像被潑了硫酸，發出“嗤嗤”的灼燒聲，瞬間變得焦黑蜷曲。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從黑霧中爆發，混雜著鐵鏽與腐屍的腥氣，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扯出來撕碎。
我感覺胸口發悶，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張玉龍的桃木劍“嗡”地一聲震顫，劍身上的雷光急躁地跳動，仿佛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壓低聲音，喉結滾動。
天師虎雙目圓睜，眸中金光流轉，急念真言：“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拂塵上的清光驟然暴漲，勉強抵住黑霧的侵蝕。“此乃‘萬鬼噬靈陰煞陣’，”他聲音凝重如鐵，“以地脈陰煞為基，裹萬千枉死怨魂的戾氣鑄成屏障。強行破陣，不僅會驚動布陣者，陣中怨魂反噬之力，能將活人撕成碎片，魂魄永世困在陣中受煎熬！”
黃小花臉色發白，指尖的治愈靈光微弱地閃爍：“那……那小雅她……”
“她既然能發出信號，說明暫時還未被陣法完全吞噬。”蟒天花調整著陰陽鏡的角度，鏡麵幽光在黑霧上掃過，“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張玉龍急得跺腳：“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吧？就沒彆的法子？”
“萬物相生相克。”天師虎盯著黑霧中不斷流轉的怨氣，“此陣與地脈相連，如活物般有呼吸，必有‘生門’隨怨氣潮汐流轉。生門是屏障最弱處，可短暫開啟而不引發反噬，但位置飄忽，極難捕捉。”
“陳實！”我立刻轉向技術童子。
陳實早已打開三維建模界麵，十指在透明鍵盤上翻飛如舞。屏幕上，無數慘綠色光點組成的能量流正沿著斷崖輪廓瘋狂旋轉，像一條活著的毒蛇。“正在建立怨氣流動模型！捕捉能量渦旋節點！”他額角滲出細汗，“需要五分鐘穩定追蹤！生門出現的規律太詭異，必須等三個完整周期才能預測下一個位置！”
五分鐘。
寒風卷著冰粒打在臉上，像細小的針。我緊攥天蓬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得像敲在鼓上。身後的枯灌木發出“哢嚓”輕響，是枝椏不堪重負斷裂的聲音，在這死寂裡卻像驚雷。
“警戒。”蟒天花的聲音冷得像冰，她將陰陽鏡轉向斷崖兩側的黑暗，鏡麵反射的幽光裡，隱約能看到錯落的墓碑輪廓。淨安寺的後山竟是片亂葬崗。
張玉龍橫握桃木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劍身上的雷光比剛才更亮了些，滋滋地響。蟒天鳳半蹲在地，長劍斜指地麵，豎瞳在黑暗中收縮成細線，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她的聽覺遠超常人，能捕捉到百米外落葉的聲響。黃小花悄悄挪動腳步，將治愈靈光擴展開來，淡金色的光膜輕輕覆在我們身上，帶著一絲暖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突然，陳實的建模界麵猛地一滯！原本有序旋轉的能量流突然亂成一團，無數綠色光點像受驚的魚群般四散奔逃。“怎麼回事？”我湊近屏幕，看到模型邊緣突然多出一片不規則的黑色陰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吞噬著綠色光點。
“怨氣流動被乾擾了！”陳實的聲音發緊，“有東西在攪動陣法！”
話音未落，蟒天花突然低喝：“東北方！”
眾人立刻轉頭。隻見三十米外的亂葬崗方向，一片灰霧正無聲無息地彌漫過來。霧氣淡得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卻帶著一股腐臭的腥氣，所過之處，枯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發黑。
“是霧隱鬼侍！”天師虎拂塵一揚，數道清光直射灰霧，“符華圈養的邪物，以怨魂為食，擅長匿蹤偷襲，霧氣有腐蝕性和致幻性！”
清光刺入灰霧的刹那，無數淒厲的尖嘯突然炸響！霧氣劇烈翻滾，凝聚成十幾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四肢細長如蛛腿，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正朝著我們的方向蠕動而來。
“玉龍！”我低喝。
“來的好！”張玉龍早已按捺不住，桃木劍直指灰霧，“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轟隆！一聲悶雷在雲層後炸響，劍身上的雷光驟然暴漲！可就在這時，最先靠近的那團灰霧突然分裂成數縷，像毒蛇般纏向張玉龍的腳踝。
“小心！”蟒天鳳身影一閃，長劍劃出一道寒光，將霧縷斬成兩段。被斬斷的霧縷落地化作黑水，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在凍土上燒出一個個小坑。“這些鬼侍能分裂重組，彆被沾到！”
更多的灰霧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我們包圍在枯灌木後。霧氣中隱約傳來細碎的磨牙聲，還有若有若無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耳邊念著聽不懂的咒語。我握緊天蓬尺，尺身的雲雷紋突然發燙，似乎感應到了邪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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