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組首次會議的會議室飄著隔夜茶的陳味,肖鋒推開門時,周梅正用紙巾擦拭鏡麵口紅刷上的殘漬。
空氣裡浮著一絲酸澀的茉莉香,像是她慣用的香水混進了冷茶的氣息。
她抬頭時眼尾挑得極輕,像根細針:“肖副組長來得早啊,陳書記還沒到呢。”話音落進滿室沉寂,連掛鐘都仿佛頓了一拍。
肖鋒把文件袋放在長桌中央,金屬搭扣磕出脆響,像一記敲在人心上的鼓點。
他注意到周梅左手無名指的鑽戒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三年前她摔他報名表時,那根手指還戴著銀戒,說等他當上科長就換金的。
“周局長來得更早。”肖鋒隨手拉把椅子坐下,椅背刮過瓷磚的聲音讓周梅睫毛顫了顫,像是被風驚動的蝶翼。
陳書記推門進來時,保溫杯裡的枸杞茶騰著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片白霧。
他把老花鏡架在鼻尖上掃了眼名單:“小肖,分工你來說。”
肖鋒翻開筆記本,紙頁窸窣聲裡,周梅的指甲在桌沿敲出輕響,一下一下,像某種無聲的倒計時。
“財務組由審計局張科長牽頭,重點查三百萬谘詢費流向。合同審查由鄭敏協助,她對雲溪鄉情況熟。”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梅突然繃緊的下頜線,“現場走訪我親自帶隊,需要協調的事……周局長幫忙溝通就行。”
會議室裡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連空調循環的嗡鳴都顯得格外清晰。
周梅的手指摳進椅墊,粉底下的青筋跳了跳:“肖副組長這是信不過招商局?白月湖項目我跟進三年,情況比誰都熟。”
“周局長日理萬機,哪能讓你累著。”肖鋒扯了扯領帶,動作慢得像在拆炸彈,喉結滾動間泛起一陣皮革與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再說核查組要避嫌——你前男友當副組長,你直接參與,傳出去對項目清譽不好。”
周梅的臉白了又紅,塗著珊瑚色甲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突然笑出聲,從鱷魚皮手包裡摸出口紅補了補唇峰,鏡麵刷子蹭過嘴唇時發出細微的“沙”聲:“肖副組長會打算盤,我配合就是。”
散會時鄭敏追出來,羽絨服帽子上的絨球晃得人眼暈:“肖哥,我把合同複印件都標了重點。”
她遞過U盤,指尖還帶著打印機的熱度,“雲溪鄉那幾家農戶的簽名,我比對過趙書記舊檔案,筆鋒不像……”
肖鋒捏著U盤,金屬殼子涼得紮手,指尖微微發麻。
他望著周梅踩著細高跟往停車場走的背影,她的香奈兒外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酒紅色真絲襯衫——
和三年前他攢了三個月工資給她買的那件,顏色分毫不差。
風掠過脖頸,帶著她殘留的香水氣息,甜中帶苦,像一場未完的夢。
走訪第一站是雲溪鄉東頭村。
肖鋒帶著兩個組員蹲在曬穀場上,王阿婆攥著皺巴巴的補償協議直搖頭:“俺不識字,村主任說按個手印能領五千塊。可到現在就見著兩千,剩下的……”
她突然噤聲,目光往村口小賣部掃去,那裡有個穿黑夾克的男人正對著手機說話,聲音壓得很低,卻仍被風吹來幾句斷續的詞句。
“李大爺,您這簽字是本人寫的?”組員小吳舉著合同湊近。
六十歲的老人眯眼瞅了半天,突然拍腿:“這不是俺的字!俺隻會畫押,這‘李富貴’三個狗爬字,肯定是村會計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