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拿過護士站的登記本,鋼筆尖重重戳在“外來人員登記”欄:“姓名,身份證號,來找誰,辦什麼事。”筆尖在紙上洇出個墨點,像是某種無聲的控訴,“我讓人調監控對一對。”
年輕人喉結動了動,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門簾被撞得劈啪響,帶進一股寒風。
鄭敏母親拍著肖鋒胳膊:“小鋒你彆氣,我把照片存我手機裡了,洗出來給你媽貼床頭!”
肖鋒望著她鬢角的白發,突然想起上周母親說想吃槐花飯,是鄭敏母親天沒亮就去後山摘的。
他喉嚨發緊,剛要說什麼,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
“肖主任,我是林主任。”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下周座談會,你不僅要發言,還要列席閉門會議。”
肖鋒的手指在牆麵輕輕敲了兩下,金屬筆帽在指尖摩挲出細微的摩擦聲。
林主任是市衛健委下來調研的老領導,上回在鎮衛生院翻他的醫療台賬時,眼鏡片都快貼到紙頁上了。
他突然明白王大夫說的“壓力”從何而來——有人不想讓這份報告被更高層看見,所以卡手術、刪照片、抹名字。
“謝謝林主任信任。”他聲音平穩,指尖卻在口袋裡攥成拳,“我會準備好。”
深夜的病房裡,肖鋒坐在折疊椅上整理發言稿。
母親已經睡熟,監護儀的滴答聲像極了高中晚自習的鐘聲,規律而安心。
台燈罩子歪著,在牆麵投出暖黃的光暈,照見床頭那本《基層醫療政策彙編》——夾著便簽的那頁,“聯動機製”四個字被他用紅筆圈了又圈。
“肖主任。”
王大夫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沒穿白大褂,淺灰毛衣袖口沾著藥漬,手裡提著個塑料袋:“給阿姨帶了點小米粥,溫的。”
肖鋒起身倒了杯水遞過去:“王大夫坐。”
王大夫接過杯子,指節捏得發白:“手術時間……我幫你提前到下周三。”他突然抬頭,目光穿過肖鋒落在牆上的照片上——那是鄭敏母親洗出來的,他伏在床頭櫃寫報告的側影,台燈把他的輪廓勾得很軟。
“有人給院長遞了話,說你太出風頭。”
肖鋒的筆尖在發言稿上點出個小坑,墨跡在紙上擴散開來。
他想起趙國棟辦公室那幅“穩如泰山”的書法,想起鎮裡流傳的“趙委員最厭新人冒尖”的傳言。
原來從他開始跑村衛生室那天起,就被盯上了。
“謝謝。”他說,聲音輕得像落在被單上的月光。
王大夫起身要走,手搭在門把上又頓住:“肖主任,最近彆單獨去倉庫領藥。”他回頭時,走廊的光從背後照過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有人在藥庫監控上做了手腳。”
門合上的瞬間,肖鋒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是某種隱秘的鼓點。
他摸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新添了一條:“查藥庫監控異常記錄,聯係縣衛健委信息科。”窗外的梧桐葉又開始沙沙響,他望著月光下晃動的樹影,突然笑了——有人急著給他使絆,恰恰說明他走的路,快觸到某些人的痛處了。
發言稿最後一頁的墨跡還沒乾,床頭的座機突然響了。
肖鋒接起來,鎮政府值班員的聲音帶著困意:“肖主任,趙委員讓您明天一早去他辦公室。”
月光漫過窗沿,在他臉上鍍了層銀。
肖鋒把發言稿仔細收進文件袋,指尖撫過袋口的封條——明天,該讓某些人看看,被抹掉的名字,到底能不能再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