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著領帶衝進電梯,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市紀委的來電。
他盯著屏幕上“88812388”的號碼,突然想起周梅被帶走那天,也是這個號碼打給她的。
鈴聲像催命符,震得褲袋發燙。
電梯鏡麵映出他扭曲的臉,他猛地掐斷電話,掏出鑰匙的手直抖,金屬鑰匙在鎖孔裡磕碰了三次,才“哢噠”一聲打開。
客廳牆上掛著他和周梅的合照,是去年在文旅項目奠基儀式上拍的。
周梅穿著紅西裝,舉著鐵鍬比“耶”,陽光落在她唇邊的酒窩裡,他站在旁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相框邊緣積了薄灰,指尖拂過,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現在照片裡的周梅正被“雙規”在縣紀委談話室,而他手機裡躺著剛收到的短信:“請於明日9時到市紀委第三談話室說明情況。”
他癱在沙發上,茶幾上的威士忌酒瓶滾到腳邊。
酒液滲進地毯,散發出刺鼻的酸腐味,混合著皮革與灰塵的氣息,令人作嘔。
他盯著牆上的照片,突然笑出了聲:“咱們算計肖鋒的時候,怎麼就沒算到他會把數據對得那麼細?怎麼就沒算到紀委的人能順著那點誤差挖到省文旅廳的批複?”
笑聲卡在喉嚨裡,變成一聲悶哼,“輸了,咱們到底是輸了……”
肖鋒是在下班時見到蘇綰的。
散會之後,他在辦公室又處理了一些文件,直到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進窗欞,將桌角染成琥珀色。
當他走出鎮政府大樓時,看到了站在銀杏樹下的蘇綰。
鎮政府大院裡,銀杏葉在晚風中翻飛,金黃的葉片擦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輕響。
風掀起她米色風衣的衣角,露出裡麵藏青的職業裙,裙擺微微擺動,像一片沉靜的湖麵。
他接過文件時觸到她指尖的涼,順口道:“不是說今晚慶功?怎麼還帶工作?”
“你看看這個。”蘇綰翻開最上麵的文件夾,首頁右下角“肖鋒擬稿”四個字被紅筆圈了,旁邊是她的簽名。
紙頁邊緣有她指甲劃過的細痕。
“《關於文旅局整改建議的補充方案》,你寫的‘建立跨部門數據共享平台’,我讓人加了技術可行性分析。”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你這是在給他們留條路。”
肖鋒翻到“容錯機製”那頁,鋼筆字在紙上遊走,墨跡未乾,指尖拂過,留下淡淡的黑痕:“對主動上報問題的責任人,可酌情減輕處分。”
“留條路,不是給他們。”他合上文件,目光投向正在收尾的文旅廣場,工人們正調試燈光,金屬支架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是給我自己——真要把人逼到絕路,下次做事隻會更陰。現在他們想證明自己,反而會更配合。”
蘇綰望著他側臉上被夕陽鍍亮的輪廓,忽然笑了:“肖鎮長,你越來越像下棋的人了。”
“叮——”
手機震動,是鎮黨政辦小吳的消息:“肖鎮長,明天市級組織部考察組來調研,重點看文旅項目整改。”
第二天的彙報會上,肖鋒站在投影儀前,身後是整改前後的對比圖。
“這是上個月遊客投訴數據,同比下降67%。”他點擊鼠標,畫麵切到一張合影,“這是上周文旅局王科長帶著工作人員來鎮裡,幫我們梳理遊客分流方案。”
考察組組長推了推眼鏡:“肖鎮長對文旅局的配合評價挺高?”
“問題要抓,進步也要看。”肖鋒聲音平穩,“整改不是為了打垮誰,是為了把事做好。”
考察組離開時,馬處落在最後。
他拍了拍肖鋒的肩:“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檔案室核對數據,眼睛紅得像兔子。現在再看你……”他指了指肖鋒桌上的文件,“已經不是那個鋒芒藏不住的肖鋒了。”
肖鋒望著窗外正在給銀杏掛彩燈的工人——下個月文旅節,這些燈要亮到淩晨三點。
“我隻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出鞘,什麼時候該歸鞘。”他說。
傍晚整理市級乾部培訓材料時,抽屜裡的組織部文件終於被他拿出來。
封皮上的紅章在夕陽下泛著暖光,像一束沉靜的火焰。
他剛翻開第一頁,手機在桌麵震得直跳。
屏幕亮起,顯示著組織部小李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