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搖下,蘇綰的側臉在陰影裡,唇線冷峻如刀裁:“上車。”
後座上擺著個牛皮紙袋,封條上蓋著“省發改委內部資料”的紅章,觸手粗糙,帶著庫房特有的黴味。
蘇綰把袋子推過來:“我隻幫你這一次。”她的指尖擦過他手背,涼得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檔案,指甲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墨痕,“以後你自己小心。”
肖鋒回到宿舍時,台燈把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上像一柄斜插的劍。
他撕開紙袋,裡麵是省紀委近十年的乾部任免表、培訓記錄、評優名單。
紙張泛黃,邊角卷曲,翻動時發出枯葉般的沙沙聲。
紅筆在紙頁間遊走,淩晨三點時,一張“派係分布圖”在筆記本上成型——
副組長的名字被畫在中心,三條線分彆連向三位退居二線的市級老領導,每條線上都標著“秘書”“司機”“舊部”。
筆尖在紙上頓了頓,留下一個深紅的墨點。
“叮——”手機震動。
是一處王處長的消息:“明早八點,跟我去南溪縣查違規用地案。”
南溪縣的陽光比省城烈,曬在皮膚上火辣辣的,空氣裡混著柏油路被炙烤後的焦味。
肖鋒沒跟調查組去現場,反而蹲在縣檔案館裡翻乾部調動記錄。
泛黃的文件裡,他找到關鍵一頁:三年前,縣國土局長調任市組織部任副主任——正是小李的前任領導。
紙頁邊緣磨損嚴重,像是被人反複翻閱過。
“李哥,南溪縣的案子,您前任可能被牽涉。”肖鋒站在檔案館走廊,聲音壓得低,指尖抵著牆皮剝落的凹痕:
“我調了近三年的乾部流動表,國土局長調任時,剛好是違規用地審批的時間節點。”
電話那頭沉默了五秒,傳來小李的苦笑:“你太聰明了,但省裡不是青雲鎮。”
“我知道。”肖鋒望著窗外搖晃的香樟葉,葉影斑駁,落在他手背上像跳動的暗碼,“所以我得學會藏鋒。”
掛斷電話,他在筆記本上寫下“基層作風問題治理建議”。
鋼筆尖懸在“建立乾部親屬從業備案製度”幾個字上,停頓片刻,又補了句“重點關注與退居二線領導有曆史關聯人員”。
墨跡未乾,洇出細小的毛刺,像蛛網的起點。
他合上本子,封皮上《孫子兵法》的燙金字在台燈下閃了閃,反射出一道微光,劃過天花板。
深夜,肖鋒站在宿舍窗前。
樓下的紀檢車輛還在進進出出,車燈劃出的光痕像一把把未出鞘的劍,在夜色中交錯穿行。
風從窗縫鑽入,帶著遠處槐花初綻的清苦氣息。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派係分布圖,紙張邊緣被折出了毛邊,指尖傳來細微的割感。
“叮——”手機屏幕亮起,是一條未讀短信:“明早九點,到副組長辦公室。”
肖鋒望著短信,嘴角勾起半分笑。
窗外的風掀起桌上的筆記本,最新一頁的“治理建議”被吹得嘩嘩響,最後停在“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那章。
紙頁翻動的聲音,像一場無聲的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