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偷看牆上的電力公司標誌,有人盯著自己的筆記本假裝記錄,連空調的風聲都顯得刺耳,像一根繃緊的線。
蘇綰合上筆記本,封皮是冷硬的藏青色,和她的西裝一個顏色,指尖劃過燙金的邊角,微微發麻。
“不是我們逼你們站隊。”她的聲音像一根繃緊的弦,“是你們自己人,先斷了孩子們的電。”
中午,配電房裡飄著鐵鏽味,混著機油與陳年灰塵的氣息。
張姐的碎花圍裙掃過操作台,布料摩擦發出“沙沙”聲,她踮起腳去看新貼的責任標簽,發梢掃過值班電工小王的鼻尖,癢得他差點打噴嚏。
“周工?”她指著標簽上的名字,“是不是上次穿格子衫,蹲在地上給我看電流圖那個?”
小王的耳朵紅了。
他記得那天周濤被老魏罵完,蹲在配電房門口抽了三根煙,煙蒂全掐在“禁止煙火”的標識旁,焦黑的痕跡像無聲的抗議。
“是他。”他拿出對講機,“周工剛去檔案室了,要給他打電話嗎?”
張姐沒有答話,掏出手機對著標簽“哢嚓”拍了一張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照亮了牆上斑駁的配電圖。
家長群的提示音立刻炸響,她劃開一看,李奶奶發了個“點讚”表情包,王大爺問“這能管用不”。
她想了想,在群裡發:“以後這兒出事,直接找穿格子衫的周工——他名字貼這兒呢。”
手機在褲兜震動時,周濤正蹲在檔案室的舊木櫃前,木屑沾在褲腿上,有些紮人。
2019年的維保記錄第17頁,“無人機巡檢服務費”的付款方寫著“青雲科技”,可他查過工商係統,那家公司三年前就注銷了。
他拿出手機拍照,手指在發送鍵上懸了三秒,最終點給肖鋒。
“這不是我乾的。”他對著空蕩的檔案室說,回音撞在發黴的卷宗上,像一聲歎息。
手機亮了,肖鋒的消息跳了出來:“明天省裡來人調研,你要不要當麵講?”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工牌說“技術人要硬氣”,想起昨晚肖鋒拍他肩膀時,那力道像一塊壓艙石,沉穩而堅定。
“我要講。”他打字的手有點抖,“但得換個身份——省電力研究院的技術顧問,下周一報到。”
傍晚,鎮政府辦公室飄著茉莉茶香,熱氣嫋嫋,帶著一絲甜意。
肖鋒的筆記本攤開在“壞人不怕查”那頁,鋼筆尖懸在半空,墨水滴在“賬”字右下角,暈開一個小小的圓,像未完成的句點。
手機在桌上震動,趙伯的號碼跳了出來,背景音裡混著小陽的歡呼聲:“肖叔叔是英雄!”
肖鋒望著窗外。
雨停了,月亮像一塊洗乾淨的銀圓,掛在變電站的方向,清輝灑在濕漉漉的屋頂上,泛著微光。
他想起那晚停電,家長們舉著手機,屏幕的光在保溫箱上跳動,像撒了一把星星,微弱卻執著。
“我不是英雄。”他對著電話說,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我是學怎麼跟壞人講道理的人。”
窗台上的綠蘿被風掀起一片葉子,露出壓在茶杯下的便簽。
上麵的字跡被水汽暈開了一點,隱約能看見“暴雨預警”四個字——是氣象站老張今早塞給他的。
肖鋒伸手把便簽折好裝進口袋,轉身時瞥見牆角的掃帚。
竹枝做的,竹梢還帶著新茬,應該是張姐今早送來的,說祠堂的瓦鬆被雨打落了,該打掃打掃。
他拿出鋼筆,在筆記本新一頁寫下:“光會回來的,有時候要借把掃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