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臂的齒輪又在哢嗒作響。
李大叔皺著眉放下扳手,看著右臂那截泛著冷光的金屬構造。原本順滑的關節處滲出淡藍色的油跡,像道沒愈合的傷口。
這是三年前從機械神國殘骸裡拆出來的舊型號,趙昊幫他改造過三次,說是能用到他孫子長大。可今天從早上開始,它就沒安分過,總在沒人的時候自己動,指尖的傳感器還在工作台上烙下些歪歪扭扭的符號。
“邪門了。”
他罵了句,從工具箱裡翻出潤滑油。透明的液體滴在齒輪上,滋滋冒起白煙,那些頑固的哢嗒聲卻沒停,反而更響了,像有人在骨頭縫裡磨牙。
工作台的抽屜被機械臂突然撞開。
一本牛皮封麵的筆記本掉出來,頁角卷得像朵喇叭花。那是十年前的礦難日誌,紙頁已經泛黃,邊緣還沾著沒洗乾淨的煤渣。
李大叔彎腰去撿,機械臂卻搶先一步,指尖夾著筆記本遞到他麵前。
“你還成精了?”
他接過日誌,指尖劃過封麵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突然清晰起來:礦井深處的轟鳴聲,同事們撕心裂肺的喊叫,還有能量探測器上瘋狂跳動的紅色數字——那天,整個三號礦脈都塌了,埋了十七個人,隻有他靠著這塊後來嵌進胳膊的機械碎片活了下來。
機械臂突然抬起,指尖在日誌的某一頁上點了點。
李大叔翻到那一頁,瞳孔猛地收縮。
十年前記錄礦難前能量波動的潦草符號,竟和今天機械臂在工作台上烙下的符號一模一樣!都是由三個交錯的三角形組成,中間嵌著個歪歪扭扭的圓圈,像隻盯著人的眼睛。
“怎麼會...”
他的手指開始發抖。當年救援隊的專家說那是礦脈坍塌的自然能量殘留,可這符號分明帶著機械造物的工整,絕不是自然形成的。
機械臂的哢嗒聲突然變了節奏。
不再是雜亂的磨牙聲,而是像在敲某種密碼,一下,又一下,敲在工作台的金屬麵上,震得他骨頭都發麻。
“你想告訴我什麼?”李大叔盯著自己的機械臂,聲音有些發緊,“這符號到底是什麼意思?”
機械臂沒有回應,隻是自顧自地抬起,指向窗外。
窗外是浮空城的底層區域,那裡常年被能量護盾的陰影籠罩,隻有幾盞應急燈亮著——趙昊說過,那裡封存著機械神國的主引擎,是整個浮空城最危險的地方,連周逸的平衡者權能都不敢輕易靠近。
李大叔的後背瞬間冒了層冷汗。
他想起上周去底層送維修零件時,聽到引擎艙裡傳來的低鳴,像有頭巨獸在冬眠。當時以為是能量不穩,現在想來,那聲音和機械臂的哢嗒聲竟有幾分相似。
“彆指了。”他伸手想去按住機械臂,“那地方不能去,趙昊說了...”
話沒說完,機械臂突然掙脫他的控製,指尖的傳感器在日誌空白頁上飛快滑動,留下一串新的符號。這次更清晰了,像幅簡略的地圖,起點是他的工作台,終點赫然是底層引擎艙的位置。
“你瘋了!”李大叔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得向後翻倒。金屬碰撞的脆響在空曠的維修間裡回蕩,驚得牆角的機械鼠竄進了管道。
他知道這機械臂的厲害。改造時趙昊特意加固了關節,能舉起三百斤的零件,此刻它正帶著他的胳膊往門口拽,力道大得像要把骨頭扯下來。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他死死攥住門框,木頭在機械臂的拉扯下發出呻吟,“當年礦難死了那麼多人,我不想再惹麻煩!”
機械臂突然停了。
就在他以為它終於聽話的時候,指尖突然彈出根細小的金屬針,快得像毒蛇吐信,狠狠紮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冰冷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心臟。
李大叔眼前一黑,十年前的記憶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了進來——礦難前三天,他的礦燈總在夜裡自己亮起,燈芯上浮現的就是這個三角形符號;遇難的老王頭說過,聽到引擎在唱歌,唱的是機器才能聽懂的調子;還有坍塌前那瞬間,他透過裂縫看到的,不是岩石,是無數閃爍的電子眼...
“原來...不是礦難...”
他癱坐在地上,機械臂還保持著指向前方的姿勢。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像裹了層濕泥。
十年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幸存者,現在才明白,他可能隻是個被留下的“標記”。這機械臂也不是救命的稻草,是個藏了十年的信標,在等某個時刻被激活。
維修間的掛鐘敲了十下。
深夜的浮空城格外安靜,隻有底層傳來的隱約嗡鳴,像沉睡的呼吸。
李大叔慢慢站起來,機械臂不再拉扯他,隻是安靜地懸在身側,關節處的藍色油跡已經凝固,像乾涸的血。
他撿起地上的日誌,塞進懷裡,又從工具箱裡翻出把扳手彆在腰後。
“行,我去看看。”他對著機械臂低聲說,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但你得保證,彆再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