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這一世在博取風不平的信任這件事上,走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上一世徐川晚了三年才將慕寒引薦給風不平,其時徐川已經得到了白鶴山莊的重用,背書能力要比這一世強許多。而且,上一世慕寒借風不平的刀屠了雪劍峰,把自己也變成了凶徒,這樣很容易就得到了那些亡命徒的身份認同。
但這一世徐川自己也是才混進白鶴山莊不久,慕寒手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腥,要是不在身份上做點文章,被徐川帶進去後他也隻能是邊緣人物,之後還要以走血路的方式來上位。
要走的血路,淌的自然不會是白鶴山莊的人的血,隻會是白鶴山莊的主顧們的敵人的血。
慕寒不願意走這條路。
重活一世,他曾以為季如於他而言隻是一個投進湖中的小小石塊,是會有一點水花,但掀不起浪。
剛上雪劍峰時,季如把他當成救命恩人供著。
上一世他帶人屠她滿門,這一世她卻每天圍著他轉。
他曾以戲謔的目光看著她做的一切。
上一世,在弄清楚自己生父的真正死因後,他漸漸無法再忍受雪劍峰眾人對他日複日的嘲弄,對他們的態度也一度從沉默變成了反抗,得到的自然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的責罰。
季淵責之以慍怒,趙鳴風責之以杖。
時間長了,他就又沉默了。但他越沉默,以洛思明為首的那群少年就越愛挑釁他。
反正,他們踢他打他,還能怪他擋道;他們侮他辱他,還能怪他桀驁不馴。
而讓他和雪劍峰徹底割裂的是洛氏姐弟的聯合構陷。
洛思月出嫁後不久便跟丈夫鬨成了冤家,日子過不下去後便和離回了雪劍峰。
在雪劍峰的日子,她完全是拿慕寒當消遣,一邊用儘辦法要勾引他,一邊又栽贓他猥褻她。
慕寒自然是無法自證的,也沒有人會聽他的辯白,因為他是雪劍峰上唯一的惡徒。
他被關進了雪劍峰後山那已經幾十年沒用過的牢房,之後洛思明每天以送飯為名去一趟後山,實則對他施以各種惡刑。
在慕寒忍無可忍逃出牢房時,無人在意他傷痕累累,卻因為他擅自逃離和洛思明身上不明來曆的一道血痕而對他又是一頓痛責毒打。
最後,拒絕認錯的他在一個冷雨夜帶著一身傷被扔出了莊子,要不是徐川正巧上山來看他,他便要死在那場冬雨中了。
即使如此,雪劍峰也不是他執意要屠的。
其時風不平對徐川的身份起了疑心,有意拿雪劍峰作試探,他隻是在徐川和雪劍峰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徐川。
當然,這並不妨礙這一點成立:兩世加起來,季如和他中間是隔著一片血海的。
但季如對這一切無知無覺,她隻一昧儘心儘力地對他好。
而他,從譏諷,到歎息,最後是悲憫。
他第一次決定留在雪劍峰,與其說是想救季如,不如說是想彌補季如。
聽說人死後到了地獄是要接受審判的,他不想季如在短暫地重活以後被告知她費心善待的那個人是自己上一世的殺父仇人。
他不忍心她承受這些。
所以他想讓她活久一點,好讓她知道這一世他不會再成為她的仇人。
留下來後,卻是她為他做了更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得到過的善意太少,她對他的每一種好他都拒絕不了。
即使明知道她常常會誆騙他,他也拒絕不了。
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哪需要她尋那麼多理由,就隨她擺布好了。
到他第二次決定留在雪劍峰的時候,他已經明白到,他重生一次,是神明有意讓他重遇一次她。
她帶給他的是不同的開局方式,她還帶他走上不一樣的路。
讓他真正意義地活第二次。
因為她,這一世他的手沒有沾上血腥,甚至還救了一些人命。
所以,即使是要複仇,他也想在最後能乾乾淨淨地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