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到了中午,經聲漸歇,眾僧次第散去。
芸司遙身後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她轉過頭,正對上玄溟合十的雙手。
他微微躬身,聲線平和無波:“施主。”
陽光落在玄溟臉頰,方才講經時的神性淡了些,添了幾分人間氣。
芸司遙站定,笑意盈盈,“大師,您找我?”
玄溟抬眸,道:“施主在這寺內可住的習慣?”
芸司遙本以為他是來趕她走的,聞言道:“托大師的福,住得安穩。今日聽大師講經,小女子雖愚鈍,倒也覺心口清明了幾分,當真受益匪淺。”
她說的虛偽,僧人看了看她,卻不戳破。
“待你傷勢好些,便下山吧,”玄溟道:“寺內乃清修之地,不宜久留女眷。何況……”
他頓了頓,抬眼時,眸色比清晨的古潭更沉靜。
“施主容貌傾城,易亂人心。留在此地,於你,於寺中眾人,皆非好事。”
這話直白得有些刻薄。
芸司遙臉上的笑意僵了瞬,隨即又漫開更深的弧度,隻是眼底的光冷了下來。
“大師是怕我這‘妖色’,擾了你的清淨,亂了你的佛心?”
玄溟道:“非也,出家人不妄言,隻論因果。施主留下,業障易生。”
芸司遙:“業障?什麼業障?我是在你這寺裡犯下殺戒了,還是破了哪個僧人的色戒?讓大師這般容不下我。”
玄溟閉上眼。
芸司遙:“大師,世人皆愛姣美容顏,和尚難道就不食人間煙火?”
她往前又湊了半分。
“你看那些香客,那些小沙彌,見了我這張臉便失了魂,難道不是他們自己定力不足?怎麼反倒我成了他們的業障?”
玄溟閉著眼,微微蹙了下眉。
【作惡值:6。】
玄溟緩緩睜開眼,目光沉靜,“既然施主想留下,貧僧願在您養傷之時,為施主解經,渡你脫離業海。”
芸司遙聞言,先是一怔。
什麼?
講經?
玄溟緩緩抬手,掌心向上,做了個“請”的手勢,“施主請隨貧僧來。”
他轉身,朝著禪房而去。
芸司遙眯了眯眼。
渡她?
她要的從來不是被渡,而是拉著他一起,從那高高的佛壇上,跌進這人間泥潭。
這和尚怕不是知道她不喜經文,特意用這個來折磨她的吧?
芸司遙提步跟上。
禪房內。
玄溟盤膝坐在蒲團上,手中捧著泛黃的經卷,聲音清越如鐘。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芸司遙斜倚在窗邊的竹榻上,一頭青絲鬆鬆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
起初還支著下巴,到後來,眼皮便越來越沉。
她聽不懂那些拗口的字句。
隻覺得那聲音單調又綿長,催得人骨頭都發了懶。
芸司遙打了個無聲的哈欠,頭一點一點的。
講的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還沒民間的話本子有趣,就這還有這麼多人追著捧著,不遠千裡來聽他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