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神躲躲閃閃,嘴唇囁嚅了好幾下才道:“也……也不是我說的,就……就是大家都這麼傳……”
大家?
芸司遙眉峰微蹙,目光落在男人躲閃的臉頰。
淨雲寺內的菩提樹並不是秘密。
萬年菩提樹,一顆菩提果可使妖力暴漲百年。
這功效還是係統告訴她的。
在這之前,並沒有人知道關於淨雲寺菩提果的事,也沒有流言傳菩提果能幫人實現願望。
男香客搓了搓手,臉上帶著幾分急切又恭敬的神色。
“大師……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這菩提果顯靈的事,早就傳遍了十裡八鄉,怎麼偏到了我們這些誠心誠意來求的香客這兒,您就總推三阻四的?”
玄溟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冷淡,沒什麼溫度地掃向他。
男香客被他看得心頭一跳,方才那點理直氣壯的勁頭,莫名就矮了半截。
“大、大師……”
玄溟沒立刻說話,氣氛似乎都因這沉默凝滯了幾分。
男香客額角沁出薄汗,硬著頭皮朝玄溟躬身,“隻要……隻要大師肯把菩提果讓給我們,香火錢您儘管開口,便是砸鍋賣鐵,我也一定湊齊!”
他身邊的婦人連忙跟著點頭,雙手在身前攥緊了衣角,“大師,我們昨兒個特意打聽了,樹上的果子少說也有幾十個個。您修行高深,原也不差這一顆,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勻一個給我們吧……”
“我媳婦懷了三胎都是丫頭,要是這次能求來個兒子,我往後每年都來給寺裡添香油,絕不食言!”
男香客話音未落,玄溟已淡淡開了口,聲音裡聽不出半分波瀾,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回去吧。”
兩人一愣。
“求子不在菩提果,在人心。若真心盼著順遂,不如多行善事,少起妄念。”
玄溟語氣中的溫和沒了,隻剩下拒人千裡的冷硬。
“菩提樹乃寺中聖物,一葉一枝一果都不能隨意交予旁人,恕貧僧無能為力。”
那香客沒想到他拒絕的竟如此乾脆,愣在原地,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
剛喝下去的幾兩燒酒在肚裡翻湧,他臉上本就漲著的潮紅瞬間又深了幾分。
“回去?”男人舌根有些發硬,嗓門陡然拔高,“我跋山涉水走來這裡,沒拿到果子怎麼能回去?!”
玄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淡漠,沒半分起伏:“施主請回。”
旁邊跟著的婦人見狀不對,慌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聲音怯怯的:“當家的,咱、咱還是回去吧,彆在這兒鬨了……”
“回去?回什麼回!”男人猛地甩開她的手,力氣大得讓婦人踉蹌了一下。他眼睛赤紅,酒勁徹底衝昏了頭,揚手就給了婦人一巴掌,“要不是你這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我用得著來這兒求?廢物!”
清脆的巴掌聲在安靜的寺廟裡格外刺耳,婦人捂著臉,眼圈瞬間紅了,卻不敢作聲,隻委屈地咬著嘴唇。
玄溟原本垂著的眼倏地抬了起來。
男人抬手還想再扇,手腕卻被一隻微涼的手牢牢攥住!
玄溟不知何時已欺近身前,指節用力,捏得男人臂膀發僵!
“疼疼疼!快!快鬆開!”
他想掙開,可對方的力道穩如磐石,越是用力,那股鉗製的勁兒就越發凶狠,疼得他額頭青筋直跳。
“啊!!你這和尚瘋了不成!”
玄溟眸底像結了層寒冰,他沒看那撒潑的男人,隻對著殿外沉聲喚道:“清塵,惠德。”
兩個年輕僧人聞聲進來。
“玄溟師兄。”
“把這位施主請出去。”玄溟的聲音冷得像淬了霜。
“是。”
男人還想嚷嚷,卻被兩個僧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
他腳底下踉蹌著,酒勁混著怒氣往上衝,嘴裡罵罵咧咧沒個停:“你們憑什麼趕我走!放手!我可是來上香的!和尚打人了!淨雲寺的和尚打人了——”
地上的婦人早嚇得縮成一團,此刻見男人被架著往外拖,哭得更凶了,雙手死死攥著衣角,“當家的……彆鬨了……我們走……我們這就走……”
她想爬起來去拉,可方才被打那巴掌的半邊臉還火辣辣地疼,剛直起身子又踉蹌著跌坐回去,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淌。
玄溟的目光落在她紅腫的臉頰上,眸色沉了沉,終是對著旁邊的小沙彌吩咐:“去取些傷藥來,再扶這位女施主到偏殿歇歇。”
“是,師兄。”
一場鬨劇匆匆結束。
芸司遙從樹上輕巧躍下。
“看不出來,玄溟大師還有這麼‘凶’的時候。”
玄溟抬眼看到她,視線微頓,語氣平淡無波:“你來做什麼?”
“和你一起吃飯啊。”她對剛才的事閉口不談,晃了晃手裡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眉眼彎成了月牙。
“早上才和你說過,忘了?”
玄溟瞥了眼窗外斜斜的日影,道:“已過午時。”
言下之意,便是他過了進食的時辰,不吃了。
芸司遙卻不管這些,伸手就扯住他的袖子。
“哪來這麼多規矩,佛門也沒說過過了時辰就不能吃東西吧?”
她把油紙包往他麵前湊了湊,裡頭飄出清甜的米香混著桂花味。
“我特意從山下那家老字號買的桂花糕,還有剛蒸好的素餡包子,想嘗嘗嗎?”
玄溟垂眸看著她手裡的油紙包。
“不了。”他冷淡拒絕後轉身要離開。
芸司遙嘖了一聲,麻利地把油紙包收攏好,快步追了上去。
淨雲寺的菩提樹是大事。
今天既然開了這個頭,往後定然還會有更多人聞風找上門來。
玄溟徑直去了主持的禪房,兩人在殿內低聲商討了足有一個時辰,他才推門出來。
剛跨出門檻,就見芸司遙正懶洋洋地靠在院中的樹上打哈欠。
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她發梢,倒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玄溟腳步微頓,略有些意外,脫口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大師這是嫌我礙事了?”芸司遙從樹上直起身,拍了拍落在衣上的葉屑。
她語氣裡帶點似笑非笑:
“你就這麼想讓我走?”
玄溟抬眸,目光深深淺淺地落在她臉上。
就在芸司遙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沉默片刻。
“……是。”
芸司遙臉上的笑意僵了瞬。
“淨雲寺清苦,這種日子並不適合施主。”玄溟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疏離。
“貧僧早已皈依佛門,是方外之人,六根清淨,塵緣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