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遙幾乎想不起來自己生前的事。
她死了太久太久,久到連自己到底是誰都忘了。
她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離開人世的,隻知道這具魂魄飄了太久,變得極為虛弱,隨便一隻小鬼都能打散她。
就在她意識昏沉、幾乎要徹底消散的那天,係統綁定了她,她便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代價是在一個個世界中穿梭。
……但在那之前的事呢?
芸司遙意識沉進了更深處。
她看到漫長得仿佛沒有儘頭的夜色。
風卷著濃重的血腥氣掠過來,刮在臉上像細沙,她卻連眼睫都沒顫一下,隻垂著眼,冷漠的看著城牆下翻湧的人影。
“祂會出現嗎?”她輕聲問,聲音平得像不起波瀾的水。
芸司遙身側還站著個人。
是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黑,衣袍被風掀起邊角,輪廓隱在夜色裡看不真切。
芸司遙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正望著同一片混亂。
他最喜歡湊這種熱鬨。
“當眾生苦痛到了極致,神明自會現身。”
城牆下的生殺予奪是活的,是燙的,卻焐不熱她眼底半分溫度。
芸司遙的心如同沉在寒氣裡的玉,冷血,堅硬,毫無半分情緒感知。
風又卷著一聲淒厲的慘叫掠上來。
她忽然微微偏過頭,唇瓣動了動,極輕地喃喃。
“好無聊……”
身旁的男人轉過頭,“你膩了嗎?”
芸司遙沒看他,隻輕輕搖了搖頭。
男人:“隻要殺了神明,取了祂的心臟,你就能有七情六欲,情緒感知……”
他想了想,又道:“到時候就不會無聊了。”
芸司遙烏黑的發梢隨動作晃了晃,又落回肩線,“但願吧。”
她沒再停留,轉身便沿著城牆內側的石階往下走。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上,眼底的暗芒愈發沉。
身後的魔修道:“君上,九重天的仙都快被殺光了,那滄洺神還在高台上坐著,您說……祂是不是怕了,才不敢下來?”
凡人渡劫可為仙,但神不一樣。
——神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從古至今,數來數去也不過寥寥幾位,如今僅存的一位,即為滄洺神。
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笑,抬眼望向雲層深處。
“怕?”他緩聲開口,“開天辟地時便存在的神,哪會有害怕的東西?”
“那祂……”魔物欲言又止。
“祂不是怕。”男人目光掠過暗沉的天空,聲音裡帶著一絲說不清的譏誚,“祂隻是冷心冷情罷了。”
“九重天的仙也好,底下的魔也罷,於祂而言,大抵都和路邊的石子沒什麼分彆。”男人道:“死了,散了,不過是天地間少了幾粒塵埃,祂怎麼會在乎?”
魔物猛地想起什麼,“那芸大人豈不是……”
男人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方才還冷冽的聲氣柔了些。
“彆在她跟前提這些。”他頓了頓,望向遠處被魔氣染得發黑的雲絮,“她現在這樣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