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與沙丘行宮中,那份“賜死扶蘇、蒙恬”的“皇帝遺詔”上的筆跡……如出一轍!
趙高!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蒙毅腦中炸開!沙丘遺詔的偽造者!鹹陽獄壁書案中殘牘指向的幕後黑手!如今,這“天降災異”的隕石刻字,竟也留下了他筆跡的烙印?!這絕非巧合!這是赤裸裸的栽贓?還是……趙高喪心病狂到親自導演了這場“天譴”?!
蒙毅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隕石碎片,堅硬的棱角深深刺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他心中那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帝國的崩塌,竟始於最深宮闈中,一個閹宦拿支淬毒的筆!
三、滄海客影
東郡,濮陽城。這座黃河岸邊的古城,曾是衛國的都城,如今雖不複往昔繁華,但水陸交彙,三教九流彙聚,依舊是消息靈通之地。連日暴雨,黃河水暴漲,濁浪滔天,拍打著古老的石砌堤岸,發出沉悶的轟鳴。城內低窪處積水成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氣和淤泥的腐味。街道上行人稀少,個個行色匆匆,麵帶憂色。陳勝起義的消息和“熒惑守心”、“隕石天讖”的流言如同無形的陰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城西,一間臨河而建、毫不起眼的逆旅客棧)後堂。房間狹小而潮濕,牆壁上布滿黴斑,僅有一盞如豆的油燈提供著昏黃的光線。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屋頂的瓦片和糊著厚厚桑皮紙的窗戶,發出連綿不絕的劈啪聲,更添幾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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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字子房),這位韓國貴胄之後、博浪沙刺秦的主謀,此刻卻如同一個普通的落魄書生,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深衣,靜靜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案旁。他的麵容清臒,眼神深邃而沉靜,如同古井無波,隻有偶爾掠過的一絲銳利光芒,才顯露出他絕非池中之物。案上攤開著一幅繪製精細的巨鹿郡山川輿圖,上麵用朱筆清晰地標注著黑石崗的位置。
“先生,”一個低沉而恭敬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一個身材異常魁梧、如同鐵塔般的漢子悄無聲息地閃入屋內。他披著厚重的蓑衣,鬥笠壓得很低,露出的半張臉棱角分明,布滿風霜之色,眼神卻如同磐石般堅定沉穩。此人正是張良重金招募、曾於博浪沙揮舞百二十斤鐵椎狙擊始皇帝車駕未果的滄海力士——田橫並非後來齊國田橫,同名)。他解下蓑衣,露出裡麵緊束的勁裝,肩背處肌肉虯結,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
“黑石崗那邊,廷尉府的狗腿子撤了。但坑邊多了幾匹快馬的新鮮蹄印,還有……這個。”田橫將一塊用油布包裹的物件輕輕放在張良麵前的案上。
張良打開油布,裡麵赫然是一小塊邊緣鋒利、通體烏黑、入手沉重的隕石碎片!碎片表麵,殘留著半個模糊的字痕。
“隕石碎片?何處得來?”張良的指尖拂過那冰冷的、帶著星辰氣息的碎片,眼神微凝。
“坑外東南角,焦土下三尺,一個被燒成焦炭的廷尉府小吏懷裡發現的。他臨死前,似乎想藏起這個。”田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另外,昨夜有支精悍的小隊趁雨夜摸進了坑裡,身手極好,像是……黑冰台的鷹犬。”
“黑冰台?蒙毅?”張良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隕石碎片,湊近昏黃的油燈,仔細端詳著那半個字痕。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輕輕摩挲著刻痕的邊緣和深淺,仿佛在感受著刻寫者的力道與情緒。
“這刻痕……”張良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邊緣雖被高溫熔蝕模糊,但筆鋒的走勢,起筆的頓挫,轉折處的棱角……剛猛、迅疾、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刻意模仿的威嚴?”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他猛地抬頭,看向田橫:“田壯士,你可還記得,博浪沙之後,我曾讓你設法潛入鹹陽,拓印過一份重要文書的筆跡?”
田橫眼神一凜,立刻從懷中貼身衣物內,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薄薄素帛,小心翼翼地展開。素帛之上,是用極細的墨線、極其精細地摹拓下的幾行秦篆字跡。那字跡剛勁峻拔,力透紙背,轉折處如刀劈斧鑿,透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嚴——這正是沙丘行宮“賜死詔書”上,趙高模仿嬴政筆跡的摹本!
張良將隕石碎片上那半個模糊的字痕,緩緩移到素帛摹本中相似的“皇”字或“帝”字筆畫旁。
燈火跳躍。碎片上那熔蝕的刻痕,與素帛上摹拓的、屬於趙高偽詔的筆鋒走勢、轉折角度、甚至那種刻意營造的淩厲感……竟在昏黃的光線下,隱隱重合!
“嘶……”饒是田橫心誌如鐵,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先生!這……這隕石上的字……是……是那閹賊的筆跡?!”
張良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放下碎片和素帛,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雨幕,仿佛穿透了重重雨簾,看到了鹹陽宮深處那個隱藏於帝王陰影下的毒蛇身影。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笑意。
“好一個趙高……好一手瞞天過海、驅虎吞狼的毒計!”張良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而冰冷,“沙丘秘不發喪,偽詔賜死扶蘇蒙恬,已是動搖國本。如今,竟不惜以‘天譴’為刃,親手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催命符!他這是要將皇帝駕崩的‘罪責’推給天意,徹底坐實偽詔的‘天命’,更要借這‘天怒’,點燃六國積怨,引發天下大亂!唯有天下大亂,他才能火中取栗,將那個昏聵的胡亥徹底操控於股掌之中!將整個帝國……拖入為他陪葬的深淵!”
田橫聽得脊背發涼,隨即眼中爆射出憤怒的火焰:“這閹狗!竟敢如此禍亂天下!先生,我們是否……”
“不。”張良輕輕抬手,打斷了田橫的話。他的眼神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深邃,“趙高自掘墳墓,其行雖毒,卻也是我輩複國之良機!他既親手撕開了這鐵幕,放出了燎原之火,我們便要讓這火燒得更旺!燒儘這暴秦的根基!”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案上輿圖的另一個位置——陳縣陳勝張楚政權的都城)。“田壯士,你即刻動身,再赴陳縣。不必見陳勝,去找他的謀士,昔日魏國名士張耳、陳餘。將此隕石碎片,連同……”張良從袖中取出一方折疊的素白絲帛,展開。絲帛之上,用蒼勁古樸的楚篆,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將此帛書,交給張耳。”張良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未來的力量,“告訴他們,此乃‘天降隕石’所現之讖!是上天對‘張楚’的認可!是楚人複國的天命所歸!讓他們將此讖語,廣布軍中,傳檄天下!務必讓每一個楚地子弟,每一個仇恨暴秦的六國遺民,都看到這八個字!”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田橫低聲重複著這八個字,眼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這比“大楚興,陳勝王”更具煽動力!這是直指舊貴族和所有楚人心底最深處的複國執念!
“謹遵先生之命!”田橫將隕石碎片和素帛鄭重收起,深深一揖,重新披上蓑衣,如同融入夜色的巨熊,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的瓢潑大雨之中。
張良獨自留在昏暗的房間裡,聽著窗外滂沱的雨聲和黃河的怒濤。油燈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瞳中跳躍。他拿起那塊冰冷的隕石碎片,指腹再次拂過那半個模糊的、卻指向驚悚真相的刻痕。趙高……你以為這刻在隕石上的毒計天衣無縫?殊不知,這冰冷的星鐵碎片,連同你那獨一無二的、模仿帝王卻終究帶著閹豎陰狠的筆跡,將成為釘死你、並最終加速這暴秦帝國崩塌的……最致命的證物與薪柴!
雨幕籠罩下的東郡,暗流湧動。隕石的秘密,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悄然彙入那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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