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裨將王離!
“以兵屬裨將王離”——與前麵賜死蒙恬的句子完全連貫,天衣無縫!仿佛帝王原本的意誌便是如此!唯有那“王離”二字末尾細微的頓挫,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烙印在這份決定帝國命運的偽詔之上。
趙高寫完最後一個字,如同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後背的紫色官袍內襯已被冷汗浸透。他輕輕放下筆,動作依舊沉穩。看著帛書上那墨跡淋漓、筆鋒酷似嬴政、卻字字淬毒的詔書,他的眼底深處,終於掠過一絲難以抑製的、如同深淵般幽暗的狂喜與掌控一切的快意。
他拿起一方素帛,極其仔細地吸乾詔書上的多餘墨漬。然後,他捧起那個沉甸甸的紫檀木印匣,取出那方沉甸甸的、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傳國玉璽。溫潤的和氏璧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內斂的光華。趙高雙手捧璽,眼神無比“虔誠”地將其端端正正地、穩穩地壓在了詔書末尾預留的空白處。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八個蟲鳥篆文的鮮紅印記,如同八滴滾燙的、來自帝國心臟的鮮血,赫然烙印在微黃的帛書之上!賦予了這份偽造的殺戮旨意,以無可置疑的、神聖的權威!
三、封泥鎖鏈
鮮紅的璽印如同烙鐵,燙在微黃的帛書上,也燙在了趙高幽深的瞳孔裡。那抹刺目的紅,是權力的冠冕,也是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他極其小心地、用一方乾淨的素帛吸去印泥邊緣細微的浮色,每一個動作都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偽造的詔書被仔細地卷起,用明黃色的錦帶束好。趙高將其捧在手中,感受著那帛卷的微涼與沉重,如同捧著整個帝國的未來——一個由他親手扭曲的未來。
他沒有絲毫停頓,轉身走向寢殿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包銅的紫檀木櫃。櫃門打開,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封緘詔書所需的一應器物:拳頭大小、色澤深紫發亮的武都紫泥泥團秦代最高級封泥);雕刻著玄鳥盤繞“封”字的青銅璽印;還有一小盒用以加固封泥的、堅韌的苧麻細繩。
趙高將詔書放在案上,取過泥團和璽印。他先將濕潤的紫泥仔細地揉捏成適合封緘的長條狀,然後將其嚴嚴實實地包裹在詔書卷軸中央束帶的位置。接著,他拿起那方沉重的青銅封泥印,屏住呼吸,手腕沉穩如山,將其端端正正地、用儘全力壓在了濕潤的紫泥之上!
“哢!”
一聲輕微的悶響。紫泥在巨力下變形,清晰地留下了璽印上玄鳥盤繞“封”字的立體紋路。玄鳥的羽翼、盤繞的紋路,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辨,邊緣銳利,絕無二次按壓的模糊痕跡。這是最高級彆的封緘,象征著詔書內容不容窺探、不容篡改的絕對權威!
趙高仔細檢查了封泥印記的完美無缺,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他又取過苧麻細繩,在封泥尚未乾透時,將其密密匝匝地纏繞其上,如同給這份偽詔套上了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做完這一切,他才將封緘好的詔書,鄭重地放入一個特製的、內襯明黃絲綢的青銅扁匣之中。“哢噠”一聲輕響,匣蓋合攏,鎖扣落下。最後,他取出那枚象征著北疆三十萬大軍指揮權的青玉虎符——這枚虎符,本該在皇帝清醒時授予新的統帥,此刻卻成了趙高計劃中鉗製蒙恬的關鍵道具——將其小心翼翼地置於青銅匣之上。
“來人。”趙高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恭謹,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厚重的殿門。
一直守在門口的小黃門立刻無聲地開門進來。
“速去外間,請丞相李斯、上卿蒙毅二位大人入內。陛下……有要緊旨意宣示。”趙高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沉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
小黃門領命,快步離去。
趙高轉過身,目光再次投向龍榻上氣息奄奄的嬴政。皇帝的呼吸更加微弱了,如同風中殘燭,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白。趙高緩步走回榻邊,如同最忠心的奴仆,輕輕掖了掖嬴政身上的錦衾。他的指尖,在無人可見的角度,幾不可察地拂過帝王冰冷的手腕。那微弱的脈搏跳動,在他感知中,已如遊絲。
殿門外傳來急促而壓抑的腳步聲。李斯和蒙毅在小黃門的引領下,疾步走入寢殿。濃烈的藥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讓兩人心頭都是一沉。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龍榻上嬴政那灰敗的麵容和微弱起伏的胸膛時,更是臉色劇變。
“陛下!”李斯搶前一步,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丞相、上卿大人。”趙高適時地迎上,擋在二人與龍榻之間,臉上布滿了沉痛與憂戚,聲音低沉而清晰,“陛下……陛下方才短暫蘇醒,精神似有回光……然口不能言,唯以目示意……”他側過身,指向禦案上那個靜靜擺放的、扣著青玉虎符的青銅扁匣。
李斯和蒙毅的目光立刻被那匣子吸引!青銅匣,封泥印記完好,上麵壓著青玉虎符——這景象傳遞的信息再明確不過:這是皇帝清醒時親手封緘的最高級彆密詔!關乎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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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趙高聲音哽咽,仿佛強忍著巨大的悲痛,指向那青銅匣,“陛下以目視此匣,又竭力望向北方……其意……其意當是關乎北疆軍務及……及身後承繼之大事!陛下雖口不能言,然此匣之封,乃陛下清醒時所為,印信昭昭,絕無虛假!此乃陛下最後之旨意!請二位大人……速速啟匣,遵詔行事,以安陛下之心,以定天下啊!”他的話語充滿了緊迫感,將“皇帝清醒時所為”、“印信昭昭”、“最後旨意”幾個關鍵點反複強調,如同無形的繩索,套向李斯和蒙毅的心神。
李斯看著那封泥完好的青銅匣,又看看龍榻上氣息奄奄、顯然已無法再開口的皇帝,臉色變幻不定。皇帝的筆跡和印璽他是熟悉的,眼前這封緘,無論從形式到那玄鳥封泥印記,都無可挑剔,確是最高規格的遺詔!皇帝在彌留之際,越過所有程序,直接以密詔形式下達最後旨意,雖突兀,但以嬴政的性格,並非不可能!尤其涉及北疆軍權和繼承人選這等天大的事情!一絲疑慮在李斯心中升起,但迅速被趙高營造的緊迫感和對詔書形式權威的信任所壓下。他深吸一口氣,作為丞相,此刻必須擔起責任!他猛地看向蒙毅。
蒙毅的臉色同樣凝重如鐵。他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過那青銅匣上的封泥印記和青玉虎符,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趙高那張布滿“沉痛”的臉。作為黑冰台統領,他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和疑心。鹹陽獄壁書案中,那片指向趙高和胡亥的殘破木牘,如同毒刺般深埋在他心底。此刻,皇帝突然“清醒”留下遺詔,偏偏在如此關鍵時刻,偏偏由趙高主持封緘……一切都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趙府令,”蒙毅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打破了寢殿內沉重的寂靜,“陛下何時蘇醒?可曾……可曾留下隻言片語?此詔……事關重大,是否……”他話未說完,但質疑之意已昭然若揭。
趙高心中警鈴大作!蒙毅的疑心果然極重!他麵上卻瞬間浮現出被誤解的極大悲憤和委屈,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激動:“蒙上卿!你……你這是何意?!難道懷疑我趙高假傳聖旨不成?!陛下就在榻上!方才蘇醒,闔殿之人皆可作證!陛下雖口不能言,然心意昭昭,儘在此匣之中!這封泥印記,乃陛下親手所壓!印信在此,虎符在此!難道你要抗旨不遵,坐視陛下心血白流,坐視天下動蕩嗎?!”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指向龍榻上的嬴政,身體因“悲憤”而微微顫抖。
李斯的心猛地一緊!趙高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天下動蕩!這是李斯最無法承受的後果!作為帝國丞相,維護穩定、確保權力平穩過渡是壓倒一切的責任!此刻,形式完備的詔書就在眼前,皇帝的“心意”已“昭昭”,若因蒙毅的懷疑而延誤,導致變亂,他李斯萬死難辭其咎!皇帝的怒火哪怕是即將熄滅的)和帝國的崩亂,他都不敢賭!
“蒙毅!”李斯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絲警告的意味,“事急從權!陛下旨意在此,印信無誤!你我身為臣子,當以陛下意誌為尊,以江山社稷為重!豈可因無端猜疑而延誤大事?!速速啟匣,宣讀詔書!一切後果,自有陛下遺詔為證!”他上前一步,直接伸手,就要去拿那青銅匣上的青玉虎符——這是開啟密詔的憑證。
蒙毅看著李斯伸出的手,又看看趙高那“悲憤”卻寸步不讓的眼神,再看看龍榻上那具如同燃儘的軀殼。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證據!他沒有直接的證據!隻有深埋心底的疑慮!而眼前,是形式完備、印信昭昭的“皇帝遺詔”!是丞相李斯的背書!是趙高以死相逼的“忠心”表演!若他此刻強行阻攔,便是抗旨,便是引發朝局動蕩的罪魁禍首!蒙氏一族的忠名,將毀於一旦!
蒙毅緊握的雙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最終,卻頹然地鬆開。他緊抿著嘴唇,線條冷硬的下頜微微抽動了一下,如同咽下了一枚帶血的苦果。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側身讓開一步,不再阻攔。隻是那雙銳利的鷹眸深處,翻湧著滔天的疑慮與悲憤,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被強行壓抑在冰冷的岩層之下。
趙高心中一塊巨石落地!他立刻上前,配合著李斯,用青玉虎符作為“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青銅匣的鎖扣。匣蓋開啟,那卷明黃錦帶束著的詔書,靜靜地躺在其中。
李斯雙手微微顫抖,極其鄭重地將詔書取出。他深吸一口氣,解開錦帶,在蒙毅如芒在背的冰冷目光和趙高看似平靜實則緊張到極點的注視下,緩緩展開了帛卷。
昏黃的燈光下,那剛勁峻拔、力透帛背、帶著嬴政特有威嚴筆鋒的字跡,清晰地映入李斯眼中:
“朕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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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紮入李斯的眼中、心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一晃!賜死扶蘇!賜死蒙恬!傳位胡亥!這……這與他所預想的、與帝國穩定的需要、甚至與他內心深處的判斷,都截然相反!一股巨大的寒意和荒謬感瞬間淹沒了他!
“丞……丞相?”趙高緊張地觀察著李斯的反應,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李斯猛地回過神!他看到了詔書末尾那鮮紅的、無可置疑的皇帝璽印!看到了帛書上那熟悉的、不容錯辨的帝王筆跡至少在他眼中如此)!更感受到了蒙毅那幾乎要將他刺穿的目光!沒有時間猶豫了!皇帝的意誌,就是帝國的方向!無論這意誌多麼令人震驚!
李斯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用儘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崩潰。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趙高和蒙毅,最終定格在龍榻上那具行將就木的軀體上,用儘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如同宣讀神諭般,清晰地念出了這份決定帝國命運的偽詔內容:
“製曰:朕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鹹伏其辜,天下大定。今扶蘇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朕之所為,以不得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詔書的內容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瞬間凍結了整個寢殿!蒙毅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難以置信地盯著李斯手中的帛書,又猛地看向趙高!他那壓抑的憤怒和疑慮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而趙高,在聽到“賜劍以自裁”、“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這些字眼被李斯清晰念出時,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徹底落下!狂喜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臟!成功了!他成功了!
“……軍國事,皆決於太子胡亥!朕……崩……後……繼……位……”李斯念到最後,聲音已是嘶啞顫抖,幾乎無法成句。
就在李斯念出“繼位”二字的刹那——
“呃……嗬……”
龍榻上,一直氣息奄奄的嬴政,喉嚨裡突然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如同琴弦崩斷般的抽氣聲!他那枯瘦的、一直微微抓著錦衾的手,猛地一鬆,無力地垂落在榻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寢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那青銅鶴燈的火苗,在死寂的空氣中,不安地跳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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