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市肆的喧囂被一層無形的、沉甸甸的陰霾所籠罩。距離雲夢澤蛟骨泣血、礁岩現讖的驚天風波,已過去數月。廷尉府的詔獄幾度塞滿又幾度清空,沾血的竹簡堆積如山,無數顆頭顱滾落在渭水河畔,將渾濁的河水染成過短暫的暗紅。楚地舊族被連根拔起,牽連甚廣的巫祝被處以車裂極刑,骸骨懸掛於城垣示眾。血腥的鎮壓如同一場暴烈的颶風,暫時壓下了“蛟龍泣血,祖龍當殞”的刺耳妖言,卻無法驅散彌漫在帝國心臟深處的、那令人窒息的沉重與猜忌。
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巍峨的鹹陽宮闕之上,如同巨大的、吸飽了水汽的棉絮,沉甸甸地不肯散去。空氣悶熱而凝滯,一絲風也沒有,仿佛整個天地都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不透氣的蒸籠裡。宮殿深處,巨大的青銅冰鑒散發著絲絲寒氣,卻難以驅散那無處不在的燥熱,以及比燥熱更令人難熬的、源自帝王心境的凜冽寒意。
章台殿內,帷幕低垂,光線昏暗。嬴政獨自一人,背對著殿門,負手而立。他身姿依舊挺拔如鬆柏,玄色的帝王常服襯得他身形愈發孤峭。殿內異常安靜,隻有角落那架巨大的青銅漏壺,發出單調而規律的“滴答”聲,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更夫,敲打著沉悶的時間。幾案上堆積著來自帝國四麵八方的奏報竹簡,其中一份攤開著,是東海郡守的急報,言及連日暴雨,琅琊台附近海域風高浪急,已有數艘漁船傾覆,請求暫緩馳道工程民夫的征發。
他的目光並未落在奏報上,而是穿透了緊閉的雕花長窗,投向遙遠而混沌的東方天際。那裡,是浩瀚無垠的東海,是傳說中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縹緲之所,也是他心中一個日益熾熱的執念所在——長生。
雲夢澤的詛咒,礁岩上的讖語,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那顆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心。他掃平六合,一統宇內,功蓋三皇五帝,自認德兼三皇,功過五帝,乃萬世不易之始皇帝!他的帝國,他的功業,理應千秋萬代!然而,“死而地分”四個字,卻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紮進了他靈魂最深處的不安。他需要證明!證明天命永在朕躬!證明那些詛咒不過是螻蟻絕望的哀鳴!而長生,永恒的生命,便是對一切讖言最有力、最徹底的粉碎!
腳步聲在殿外響起,輕而快,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停在緊閉的殿門外。接著是內侍尖細而惶恐的通稟聲:“陛下,方士盧生、侯生,攜東海異寶,於宮門外候旨求見。”
嬴政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應,依舊維持著背對殿門的姿勢。殿內死寂,隻有漏壺的滴答聲在空曠中回響,每一下都敲在殿外跪候之人的心尖上。良久,那低沉而略帶沙啞、蘊含著無儘威壓的聲音才穿透厚重的殿門:
“宣。”
“宣——方士盧生、侯生——覲見!”內侍拉長了音調的通傳聲在宮闕間層層回蕩。
沉重的殿門被兩名內侍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兩個身著寬大道袍的身影,幾乎是躬著腰,如同兩片被風吹入殿內的落葉,輕飄飄地閃了進來。為首者正是盧生,麵容清臒,長須飄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隻是那雙細長的眼睛裡,此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緊隨其後的是侯生,身形稍胖,麵皮白淨,眼神則更為靈活,飛快地掃視了一下殿內昏暗的環境和皇帝那孤峭的背影。
“山野鄙人盧生侯生),叩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兩人在禦案前數丈外便“撲通”一聲跪伏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聲音帶著誇張的敬畏與激動,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微弱的回音。
嬴政緩緩轉過身。動作沉穩而緩慢,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威儀。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落在下方跪伏的兩個方士身上。那眼神深邃、冰冷,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審視兩件沒有生命的器物。殿內的光線昏暗,更襯得他玄衣玉帶的身影如同矗立在陰影中的神隻,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
“東海異寶?”嬴政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盧生、侯生耳中,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重,“抬起頭來。讓朕看看,爾等尋得了何物,可稱‘異寶’?”
“謝陛下!”盧生和侯生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卻依舊不敢直視皇帝的麵容,目光謙卑地垂落在禦案前的金磚上。盧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神秘感:“陛下!臣等奉陛下之命,踏遍東海煙波,尋訪仙蹤,餐風露宿,不敢有絲毫懈怠。天佑陛下!天佑大秦!終於……終於讓臣等尋得仙緣,得窺長生之秘鑰!”他說著,雙手高高捧起一個用深色錦緞嚴密包裹的長方形物體。那錦緞包裹得極厚,看不清裡麵是何物,但形狀規整,顯然保護得極為精心。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個錦緞包裹上,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波動了一下,但轉瞬即逝,依舊深不見底。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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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立在一旁的內侍總管趙高,如同皇帝最貼心的影子,立刻會意。他無聲地快步上前,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從盧生手中接過了那個沉重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如同捧著整個帝國的希望,又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步步走到禦案前,將包裹輕輕放在寬大的案幾之上。然後,他屏息凝神,伸出保養得極好的、白皙修長的手指,極其謹慎地、一層層地解開了外麵包裹的厚厚錦緞。
隨著錦緞的褪去,一件散發著奇異光澤的器物逐漸顯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那並非金銀珠玉的俗物。而是一座模型!一座用整塊巨大的、色澤深沉如墨玉的陰沉木,以鬼斧神工般的技藝雕刻而成的樓船模型!此船造型前所未見,龐大無比,結構繁複到了極致,絕非當世任何一艘戰船或樓船可比。船體分為數層,雕梁畫棟,飛簷鬥拱,每一扇微小的窗戶都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窗欞上細如發絲的雕花。甲板上,竟然還矗立著微縮的宮殿群,亭台樓閣,回廊水榭,鱗次櫛比,精巧絕倫。宮殿的飛簷上,鑲嵌著細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殿內散發出幽幽的、如同星子般的冷光。最令人震撼的是船體兩側,密密麻麻布滿了數不清的、微縮的青銅槳輪!每一片槳葉都薄如蟬翼,邊緣打磨得鋒利無比,閃爍著金屬的寒芒。這些槳輪並非簡單的裝飾,其結構之精妙,連杆、齒輪層層嵌套,顯然暗藏玄機,蘊含著強大的驅動之力。
整個模型散發著一種古老、神秘而磅礴的氣息,仿佛並非人間之物,而是來自傳說中的海上仙闕!
“嘶……”饒是見慣了奇珍異寶的趙高,在完全揭開錦緞、看清這模型的瞬間,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眼中充滿了震撼。殿內侍立的其他內侍,更是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屏住了。
嬴政的目光,終於被這件奇物牢牢吸引。他向前走近一步,俯身仔細端詳著這艘不可思議的樓船模型。冰冷的指尖拂過那堅硬、冰涼、仿佛蘊含著深海寒氣的陰沉木船體,感受著那繁複到令人目眩的雕工。他的手指最後停留在那些密密麻麻、閃爍著寒光的青銅槳輪上,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
“此為何物?”嬴政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仔細聽,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探尋之意。
盧生捕捉到了這一絲變化,心中狂喜,連忙伏地叩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回稟陛下!此乃臣等曆儘艱辛,於東海深處一座無名仙嶼之上,得遇一位避世千年的仙翁!仙翁感念陛下掃平六合、一統宇內、德澤蒼生之無上功德,特賜此圖!此圖所載,名曰——‘蜃樓’!”
“蜃樓?”嬴政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重複著這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名字。
“正是!”盧生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仿佛已置身於那瑰麗的海上仙闕,“仙翁有言,此‘蜃樓’非人間凡物所能造!需集天下精金、神木、異石,彙四海能工巧匠之心血,窮儘造化之機巧,方可成就!此樓成時,上可接九天星鬥,下可鎮四海波濤,能破萬裡滄溟,直抵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長生不老之藥,食之可壽與天齊!陛下!此乃天賜陛下長生之舟啊!”他的話語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描繪著令人神往的仙境圖景。
嬴政的手指在冰冷的青銅槳輪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細微的“嗒、嗒”聲,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從模型上抬起,重新落回盧生臉上,那深邃的眼底,審視的意味更濃了。“仙翁?無名仙嶼?”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如此神物,僅憑爾等二人,如何取得?又如何證明其能破萬裡滄溟?”
盧生心頭一凜,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連忙看向身旁的侯生。侯生會意,立刻從自己寬大的道袍袖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卷軸。那卷軸的材質非帛非簡,而是一種極其輕薄、近乎透明、散發著淡淡銀色光暈的奇異絲絹。絲絹的邊緣,隱約可見細密的、如同水波流動般的天然紋路。
“陛下明鑒!”侯生雙手高舉卷軸,聲音同樣激動,“此乃仙翁所賜‘海圖’!非人間筆墨所繪,乃取深海萬年冰蠶之絲,融以星砂,借月華之力自然顯影而成!其上不僅詳載東海通往三仙山之秘徑、暗流、星位,更有駕馭‘蜃樓’之秘法,以及……那仙山之上,長生仙藥之確切方位!”他一邊說,一邊極其小心地將卷軸在禦案上空出的位置緩緩展開。
隨著卷軸的鋪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深海寒氣和某種奇異幽香的冰涼氣息瞬間彌漫開來。殿內眾人,包括嬴政在內,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精神一振。
那海圖之上,果然沒有任何墨跡。整幅絲絹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流動的湛藍色,如同將一片濃縮的海洋鋪在了案上。在這深邃的藍色背景上,無數細小的、如同真正星辰般閃爍的銀色光點構成了一幅繁複玄奧的星圖。更有道道蜿蜒曲折、或粗或細、泛著淡淡白光的線條,勾勒出航路、漩渦、暗礁、甚至巨大的、如同在緩緩遊動的深海巨獸的輪廓!而在那海圖的極東之處,三座被氤氳仙氣繚繞、形態各異、散發著柔和金光的島嶼赫然在目!島嶼之上,隱約可見瓊樓玉宇,芝蘭玉樹,仙鶴翱翔!一股磅礴、神秘、超脫凡塵的仙靈之氣,仿佛透過這薄薄的絲絹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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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請看!”盧生指著那三座仙島,聲音因激動而尖銳,“這便是蓬萊!方丈!瀛洲!那仙藥,便在這三島核心的玉液瓊池之中!仙翁有言,唯有以此‘蜃樓’巨艦,按此海圖指引,方能衝破仙山外圍的迷蹤幻海,抵達聖地!”
嬴政的目光,完全被這幅奇異的海圖所吸引。他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閃爍著星光的島嶼,卻在即將觸及絲絹時頓住了。那冰涼的仙靈之氣如此真實,那島嶼的輪廓如此清晰誘人。長生!永恒的生命!不受任何讖言詛咒束縛的永恒帝業!這個念頭如同最熾熱的岩漿,在他心中洶湧奔騰,幾乎要衝破那層名為“帝王威儀”的冰冷外殼。他眼中那長久以來的陰霾和猜忌,在這一刻被一種近乎灼熱的光芒所取代!
“蜃樓……海圖……”嬴政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仿佛在咀嚼著無上的美味。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盧生和侯生,那眼神中的威壓和探尋化作了純粹的、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種……近乎偏執的渴望!
“傳朕旨意!”嬴政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鳴,瞬間打破了殿內因海圖仙光而帶來的短暫神聖氛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即將席卷天下的帝王意誌:
“即日起,征發天下刑徒、工匠、黔首!舉巴蜀千年神木!采南山五金之英!集四海能工巧匠!傾舉國之力,建造‘蜃樓’巨艦!”
“命少府章邯,總領營造事宜!所需人力、物力、財力,無論幾何,優先撥付!有延誤、怠工、克扣者,立斬不赦!”
“命盧生、侯生,為蜃樓監造使,掌營造之法,持仙賜海圖!若有所需,可直接稟報於朕!”
“工期!三年!朕要在三年之後,於此‘蜃樓’之上,揚帆東海,直取仙藥!”
“陛下聖明!陛下洪福齊天!必得長生!大秦江山永固!”盧生和侯生激動得渾身顫抖,再次五體投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因狂喜而變調。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站在蜃樓之巔,伴隨帝王抵達仙山,成為不朽傳奇的景象!
趙高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芒,隨即迅速低下頭,掩飾住所有情緒,尖聲應道:“奴婢遵旨!”他立刻轉身,快步走向殿外,去傳達這道即將攪動整個帝國根基的聖旨。
嬴政不再看跪伏在地的方士。他重新轉過身,麵向東方,雙手負於身後,身姿依舊挺拔孤峭。但他的目光,卻穿透了章台殿厚重的牆壁,穿透了千裡關山,投向了那片浩瀚而神秘的東海。那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海圖上三座金光熠熠的仙山,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長生!永恒!這火焰將焚毀一切懷疑,焚毀一切讖言!蜃樓,就是他通向永恒帝業的通天之舟!
二、血淚神木
帝國的意誌,如同一台被注入狂暴動力的戰爭機器,瞬間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起來。始皇帝親下旨意建造“蜃樓”神艦,直指東海仙山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驚雷,瞬間傳遍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詔令所至,地方官吏如奉神諭,不敢有絲毫懈怠。然而,這份“神諭”帶來的,卻是無數黔首黎庶更深重的苦難。
蜀地,巴山深處。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終年被潮濕的霧氣籠罩,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間彌漫著腐葉和濕泥的氣息,悶熱得令人窒息。這裡,是帝國指定的“神木”采伐之所。傳說中,唯有生長了千年以上、木質堅硬如鐵、紋理致密如絲的蜀地楠木,才配得上建造那通往仙境的“蜃樓”龍骨。
“嘿喲——!嘿喲——!”
粗獷而沉重的號子聲,在幽深的山穀中回蕩,帶著一種絕望的、拚儘全力的嘶啞。數百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刑徒和征發來的黔首,如同螞蟻般聚集在一株巨大的楠木之下。這株楠木,樹乾之粗壯,需要二十餘人方能合抱!樹皮粗糙如龍鱗,虯結的根係深深紮入山岩,樹冠高聳入雲,濃密的枝葉將本就稀薄的天光遮蔽得所剩無幾。
刑徒們的身上,大多帶著沉重的木枷或鐵鏈,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鞭痕、擦傷和蚊蟲叮咬的腫塊。汗水混合著泥漿,在他們枯槁的臉上流淌,滴落在腳下的腐殖層中。他們分成幾隊,赤著腳,踩著濕滑的苔蘚和尖銳的碎石,喊著號子,用最原始的方式——巨大的青銅斧鉞、堅韌的繩索、粗大的木杠——一點點地砍伐、撬動著這株龐然巨物。
“哢嚓!哢嚓!”巨大的青銅斧刃狠狠劈砍在堅硬的楠木樹乾上,每一次都隻能留下淺淺的白痕,木屑飛濺。每一次揮斧,都需要數人合力,伴隨著從胸腔深處擠出的怒吼。進展極其緩慢。空氣中彌漫著汗臭、血腥和新鮮木屑的苦澀氣味。
“快!他娘的沒吃飯嗎?陛下等著神木造仙船!耽誤了工期,老子活剮了你們!”一個身著低級吏服、滿臉橫肉的監工頭目揮舞著浸過油的皮鞭,像一頭暴躁的野獸在人群中穿梭。鞭梢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任何他看不順眼的刑徒背上、腿上,留下一道道迅速紅腫起來的血痕。慘叫聲、悶哼聲、鞭打聲混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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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刑徒,因為力竭動作稍慢,立刻被監工盯上。“啪!”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破爛的麻衣瞬間裂開,皮開肉綻!
“啊——!”老刑徒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眼前一黑,腳下踉蹌,沉重的木枷讓他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撲倒。他倒下的地方,恰好是剛剛被撬起、尚未完全穩固的巨大樹乾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