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蘄年宮在腥風血雨中戰栗,如同一具浸泡在血池中的遠古巨骸。鉛灰色的雲層壓得人脖頸生疼,豆大的雨點裹挾著驪山岩土的碎屑砸向漢白玉階,每一滴都像是上天擲下的詛咒。青銅連枝燈的十六盞燈盞劇烈搖晃,燈油順著蟠龍紋的凹槽蜿蜒而下,在燈座積成幽藍的血泊。火苗被穿堂風撕扯成細弱的線,時而蜷縮如垂死的飛蛾,時而暴起如幽冥鬼火,將殿內三十六根盤龍柱的陰影投射在地麵,形成交錯的巨網,仿佛要將所有人囚困其中。
嬴政身著玄色冕服,衣料上的日月星辰紋用南海鮫人油浸泡過,在晦暗中泛著冷冽的熒光。十二旒玉簾每片都雕著"明法審令"的小篆,碰撞時發出細碎的清響,卻被雨聲碾成齏粉。他踏過玉階積水,靴底的青銅釘刺破水麵,驚起的漣漪中倒映出他緊抿的嘴角——那弧度像極了秦陵中鎮墓獸的獠牙。當十二旒玉簾撞碎雨珠的刹那,《秦律》刻石上的碎影突然拚成猙獰的鬼臉,眼眶處正是前日被刺客劃破的裂痕。
蒙恬的玄鐵重甲每一步都在地麵砸出淺坑,肩甲上的饕餮紋吞吐著雨氣,宛如活物。簷角墜落的青銅鈴鐸在他腳邊碎成齏粉,露出內壁的虺蛇紋——蛇信子纏繞著春平君的私印,蛇眼竟是用趙國邯鄲的紅寶石鑲嵌,與三日前驪山冰棺內嬰兒肚臍的烙痕完全吻合。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瞳孔驟縮,手按劍柄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眼前的陰謀劈成兩半。
"陛下,戍衛已換三遍。"李斯的聲音從雨幕中飄來,像是浸透了冰水的麻布。他的廣袖拂過廊柱,新漆剝落處露出底層的丹砂字符,正是昨夜在鹹陽獄牆上發現的"亥子"血字。這位丞相之子的指尖微微發顫,並非因為風雨,而是掌心血痕的形狀——那分明是一隻攥緊的拳頭,指縫間滲出的丹砂正沿著廊柱流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死"字。
嬴政的太阿劍鞘突然發出蜂鳴,如龍吟穿雲。西偏殿的窗欞應聲而碎,十二隻墨家機關蝠展開半人高的翼膜,翼骨處的青銅軸芯轉動時發出"咯咯"輕響,像是死神在數算人命。每隻毒蝠的翼膜都用燕國薊草汁浸泡過,泛著幽幽藍光,倒刺上凝結的毒液墜落在地,竟將青磚蝕出滋滋白煙。少年皇帝眼神驟冷,腰間和氏璧碎片突然爆發出青光,如同一把利刃剖開雨幕。
毒蝠遇光炸裂的瞬間,屍粉在空中凝成太行八陘的立體模型。隘口處的楚篆"五國伐秦,丙戌霜降"還在滴著血水,每一筆都像是用矛尖刻就。蒙恬的箭矢穿透最後一隻機關蝠的頭顱,墜地的魚腸劍上,太子丹的私璽清晰可見——印泥中混著燕國特有的熊脂,溫熱得仿佛剛從印盒取出,暗示著陰謀的策劃者就在附近。
祭壇下的青銅鼎突然發出悶雷般的轟鳴,鼎身的饕餮紋張開巨口,噴出混著人牲骨灰的丹砂。那液體呈暗紅色,粘稠如血漿,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在嬴政的冕服上竟發出"滋滋"聲響。他踩著沒膝的血泥上前,太阿劍尖挑起鼎中玉冊,卻見"祖龍死而地分"的讖語下,壓著半幅鹹陽城防圖——護城河的暗渠標注得一清二楚,墨跡中混著趙國的狼毫毛屑,顯然出自春平君府的文吏之手。
"坎位生門!"李斯的shout被雨聲撕碎。他拋出的銅錢卦陣在地麵滾動,每一枚都沾滿血水,正麵刻著"亡",背麵刻著"囚"。嬴政踏著韓非《五蠹》竹簡狂奔,竹簡上的文字遇血顯形,竟全是"亂"字。當他劈開震位地磚的瞬間,七百枚淬毒鐵蒺藜如暴雨傾瀉,每一枚都刻著墨家的"兼愛"徽記,卻被鑿去筆畫,改成猙獰的"毐"字。
蒙恬的重騎兵撞破東側宮牆時,楚巫正在包鐵衝車轅木上繪製詛咒符文。那些符文用三十六名童男的鮮血寫成,每一筆都伴隨著嬰兒的啼哭——原來衝車木縫裡塞滿了未足月的胎兒骸骨。嬴政劍指衝車,劍氣所過之處,血符蒸騰成黑霧,顯露出"長信侯"三字,與嫪毐的令箭紋路分毫不差。
地宮深處的嬰兒厲嘯突然變成整齊的chant,十二具冰棺同時炸裂,碎冰中站起與嬴政容貌無二的活死人。他們的瞳孔泛著死魚般的白光,肚臍的"尚同"烙印還在滲血,臍帶與冰棺底部的銅鏈相連。當嬴政的劍挑斷第一具替身的喉嚨,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混著硫磺的黑色粉塵——那是遼東火絨與墨家炸藥的混合物,足以將整座宮殿夷為平地。
辰時的陽光終於刺破雲層,卻被漫天血霧染成暗紅色。嫪毐的犀甲從渭水浮橋下升起,甲縫間的雲夢澤血蠱已脹如牛眼,每隻蠱蟲的背甲都刻著"毐"字。他的頭發糾結著水草,狂笑聲中混著渭水的腥氣:"你以為毀掉冰棺就完了?驪山下三百尊青銅人俑,早已刻好了你的生辰八字!"他扯開戰袍,心口的墨家矩子令正在燃燒,火焰中浮現出呂不韋的麵容——那是用秘銀絲繡成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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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揮動令旗的刹那,鄭國渠的閘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十二道洪峰如黃龍出淵,攜帶著昨夜暴雨的怒意,將叛軍衝得七零八落。李斯在城牆上疾書的"事皆決於法"被洪水托起,每個字都化作金色的符篆,鎮壓著試圖逆流的叛軍。當嬴政的太阿劍貫穿嫪毐咽喉,噴濺的鮮血在空中凝成"秦"字,對岸終南山的編鐘突然齊鳴,卻奏調成送葬的《薤露》。
隱士的白鶴銜著半卷《韓非子》掠過戰場,殘頁上的血字"皇帝之功,在於勢術"還在滴落朱砂。嬴政接過竹簡的瞬間,發現背麵用密蠟寫著"毐乃不韋子"——這個秘密讓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驪山工坊內,七百名墨家工匠的屍骸圍成圓圈,每人手中的鑿子都指向中心的青銅模具,那是未完工的十二金人雛形,胸口預留的凹槽正好能放入嫪毐的矩子令。
"熔六國之兵,鑄十二金人。"嬴政的聲音蓋過熔爐的轟鳴。當六國王璽投入熔爐,金汁與血混在一起,竟在地麵積成玄鳥的雛形。李斯展開的《秦律》新增簡冊上,"誹謗者族"四字閃著冷光,旁邊用朱砂批注著"包括太後"。蒙恬劈開最後一具冰棺時,暗渠湧出的渭水在祭壇拚出"書同文,車同軌",每個字都由蝌蚪狀的符號組成——那是倉頡造字時用過的原始文字,寓意著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始。
玄鳥旗的殘片在風中自燃,灰燼中升起的"亡秦者胡"讖語,被嬴政用太阿劍刻入階石。他撫過劍身上新刻的"六合既掃,八荒歸心",感受到青銅的震顫——那是百萬秦兵的心跳,是六國工匠的血淚,是天下歸一的宿命。蘄年宮的雨不知何時已停,陽光穿過玄鳥旗的破洞,在他的冕旒上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冠冕上的寶石,預示著一個嶄新帝國的崛起,也暗藏著未來的陰霾。
這場發生在加冕大典上的血腥陰謀,最終以叛軍的覆滅告終。但當嬴政踏上祭壇,接受百官朝賀時,他知道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在權力的巔峰,在律法的邊緣,在人心的深淵裡,永遠有新的刀光劍影,等待著這位少年皇帝去一一斬斷。而那十二尊正在鑄造的金人,將成為他手中的權杖,丈量著大秦帝國的未來,也見證著"皇帝"二字背後的血與火,榮與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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