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賈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緩緩注入後勝瀕臨崩潰的心防。勸降!秦王要他做的,是勸降!是讓他親手將齊國最後的尊嚴、齊王建、乃至整個齊國的命運,獻到秦王的屠刀之下!後勝的嘴唇哆嗦著,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巨大的恐懼之後,一種強烈的、求生的本能,以及那深植於骨髓的、對財富和權勢的貪婪,如同野草般在恐懼的廢墟上瘋狂滋生。
“若…若老夫…”後勝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巨大的掙紮,“若老夫…辦不到呢?”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目光卻死死盯著那枚冰冷的青銅虎符,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姚賈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更像是一種嘲弄。
“辦不到?”姚賈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鋒,“陛下亦言,相邦在臨淄城西的‘金泉’彆業,風景甚佳;相邦在琅琊、即墨、阿城等地的鹽鐵之利,數額之巨,令人咋舌;相邦的門客之中,多有與六國逃亡餘孽暗通款曲者…”姚賈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如同在念一份清單,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後勝的心口上!他精準地報出了後勝最隱秘的財富藏匿地、最核心的斂財渠道、最致命的把柄!這些秘密,他自認為天衣無縫,竟被秦王掌握得如此詳儘!
“陛下還說,”姚賈微微俯身,靠近後勝因極度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鳴,“若相邦覺得齊國宗廟重於身家性命…那麼,陛下不介意在破城之日,以此虎符為證,向天下昭告相邦是如何‘忠心耿耿’地…為秦國保管此物多年的。屆時,相邦以為,齊人…會如何‘感念’相邦的‘大恩大德’?相邦的九族…又當如何自處?”
赤裸裸的威脅!釜底抽薪的絕殺!後勝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姚賈的話語,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將他最後一絲僥幸和掙紮徹底刺穿!他仿佛看到城破之日,憤怒的齊人將他撕成碎片的場景;看到自己苦心經營數十年的龐大財富帝國在秦軍鐵蹄下灰飛煙滅;看到自己的族人、子孫在絕望的哀嚎中被屠戮殆儘…巨大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什麼齊國社稷,什麼齊王尊嚴,在身家性命和滔天富貴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不!不要!”後勝發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嘶啞哀鳴,肥胖的身體猛地向前一撲,雙手死死抓住姚賈玄色的深衣袖擺,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姚上卿!老夫…老夫願降!願勸大王歸降!隻求陛下…隻求陛下開恩!饒我性命!保我富貴!老夫…老夫什麼都願做!”他涕淚橫流,臉上精心敷的粉被淚水衝刷得溝壑縱橫,醜陋不堪,哪裡還有半分齊國相邦的威儀?隻剩下一個被恐懼和貪婪徹底摧毀的可憐蟲。
姚賈低頭,冷冷地看著抓著自己袖擺的那雙沾滿油膩和淚水、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肥手,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他並未立刻甩開,隻是任由後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著。
“相邦果然…深明大義。”姚賈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平淡無波的語調,仿佛剛才那番冰冷的威脅從未發生過,“陛下亦知相邦勞苦功高,特命姚賈…略備薄禮,以酬相邦襄助天下一統之功。”他輕輕抬手,動作優雅地拂開了後勝的臟手,仿佛撣去一粒塵埃。
隨著姚賈的手勢,殿門外響起一陣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先前留在門外的幾名秦軍力士,兩人一組,抬著數個異常沉重的、覆蓋著黑色麻布的大木箱,步履沉穩地踏入殿內!這些力士顯然訓練有素,動作協調,沉重的木箱在他們肩上似乎輕若無物,但每一步踏在光潔的金磚上,都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如同敲擊在殿內每一個齊人的心臟上!一共五口巨大的木箱,被依次擺放在大殿中央的空地上,一字排開。
姚賈緩步走到第一口木箱前。他並未說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揭開了覆蓋其上的黑色麻布一角。
嘩——!
刹那間!一片璀璨奪目、幾乎令人窒息的金光,如同被壓抑許久的太陽,猛地從那揭開的縫隙中迸射而出!瞬間照亮了整個奢靡卻已失魂的大殿!照亮了舞姬歌姬驚駭失色的臉!照亮了門客們貪婪而恐懼的目光!也照亮了後勝那雙因極度渴望而驟然放大的瞳孔!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麻布被完全掀開!箱內,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層層、一塊塊切割規整、金光燦燦的郢爰金版!每一塊金版都足有巴掌大小,厚約一指,上麵清晰地鑄印著楚國特有的方形印記和重量標識。金版表麵在燈光下流淌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液態光澤,那是純粹的、毫無雜質的黃金!整整一箱!那厚重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金光,帶著一種毀滅性的誘惑力,狠狠地衝擊著所有人的視覺神經!
不等眾人從那第一箱黃金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姚賈的手又伸向了第二口木箱的麻布!
嘩——!
又是一片耀眼的光芒!這一次,是溫潤皎潔、如同凝結月華的銀光!箱內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鑄造精美的銀餅!數量之多,如同小山!銀餅特有的冷冽光澤與黃金的熾熱交相輝映,形成一種更令人瘋狂的財富圖景!
第三口木箱揭開!裡麵是堆積如山的、五光十色的極品美玉!和田的白玉溫潤如脂,藍田的青玉深邃如海,岫岩的碧玉翠色欲滴,還有雞血石、瑪瑙、綠鬆石…各色寶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令人目眩神迷!
第四口木箱!裡麵是層層疊疊、色彩斑斕、在燈光下閃爍著絲質光澤的極品蜀錦和齊紈!那細膩的紋理、華麗的圖案、豔麗的色彩,是身份與奢華的終極象征!
第五口木箱!揭開後,裡麵赫然是碼放整齊的、數百枚鑄造精良、邊緣銳利、閃爍著青銅冷光的秦“半兩”銅錢!錢幣特有的金屬氣息混合著前麵珍寶的光彩,構成了一幅赤裸裸的、令人無法抗拒的財富畫卷!
五口巨箱,如同五座驟然降臨的金山銀海!那彙聚在一起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珠光寶氣,形成一股無形的、巨大的衝擊波,瞬間將整個大殿籠罩!殿內所有的奢華陳設,在這純粹而龐大的財富麵前,都黯然失色!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心臟狂跳的擂鼓聲,以及那無聲卻震耳欲聾的財富轟鳴!
後勝已經完全呆滯了!他肥胖的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坐榻上,嘴巴微張,涎水順著嘴角流下也渾然不覺。他細長的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裡隻剩下那一片片晃動的、令人瘋狂的黃金、白銀、珠玉、錦繡的光影!恐懼?擔憂?羞恥?在如此龐大的、唾手可得的財富麵前,瞬間被碾得粉碎!一股滾燙的、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的貪婪之火,從五臟六腑猛烈地竄起,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仿佛看到無數黃金鑄成的宮殿在向他招手,看到自己穿著比齊王還要華貴的袍服,在鹹陽的宮殿裡接受秦王的封賞,看到自己的家族在無儘的財富中綿延不絕…
“這…這些…”後勝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貪婪而劇烈顫抖,他伸出一隻肥胖的手指,指向殿中那五座光芒四射的“小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都是…給老夫的?!”
姚賈轉過身,麵對著已經完全被財富征服的後勝。他幽深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看穿朽木般的嘲弄與冰冷。他微微頷首,聲音如同在完成一場早已注定的交易:
“此乃陛下對相邦順應天命、襄助一統的…首酬。事成之後,臨淄城破之日,更有十倍於此的厚賜,以及關內千戶封邑,靜待相邦笑納。”他的話語如同魔咒,徹底擊潰了後勝最後一絲可能存在的猶豫。
“好!好!好!”後勝猛地從坐榻上彈了起來,動作之敏捷完全不像一個臃腫的老人!他臉上涕淚未乾,此刻卻被一種狂喜和貪婪的潮紅所取代,五官因激動而扭曲變形,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請姚上卿轉稟陛下!老夫…不!臣!臣後勝!定不負陛下所托!即刻進宮!定勸得大王…開城歸降!獻璽稱臣!”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激動而尖利刺耳,在堆滿珍寶的大殿中回蕩。
他迫不及待地,幾乎是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口裝滿郢爰金版的箱子!伸出那雙肥胖的、因激動而顫抖不止的手,抓起箱中最上麵一塊沉甸甸的金版!那冰冷的、厚實的觸感,那沉甸甸的分量,那幾乎要晃瞎人眼的金光,如同最烈的醇酒,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防線!他忘情地撫摸著金版上凹凸的印記,將臉幾乎貼了上去,貪婪地嗅著那金屬特有的、冰冷的、卻象征著無上權力的氣息。口中發出無意識的、滿足的歎息和呢喃:“金子…都是金子…我的…都是我的…”
姚賈冷眼旁觀著後勝這如同乞丐驟得金山般的醜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那一抹冰冷的寒光,如同看一個死人。他不再言語,隻是對著後勝那沉浸在黃金迷夢中、醜態畢露的背影,微微拱了拱手,動作帶著一種儀式般的疏離。隨即,他轉身,玄色的深衣下擺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帶著兩名沉默如影的隨從,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踏出了這充斥著靡靡之音、酒肉之氣、以及此刻被黃金光芒徹底玷汙的殿堂,消失在殿外深秋淒冷的暮色之中。
殿內,隻剩下後勝粗重的喘息、黃金摩擦的刺耳聲響,以及那五口巨箱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金銀珠光。舞姬歌姬瑟縮在角落,恐懼地看著狀若瘋狂的相國。門客們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貪婪,有恐懼,也有一絲兔死狐悲的淒涼。財富的光芒照亮了殿堂,卻驅不散那籠罩在臨淄城上空、亡國滅種的沉沉死氣。一場由金幣驟雨催生的、注定被釘在曆史恥辱柱上的交易,已然達成。而齊國最後的一絲尊嚴,也在這片金光中,徹底化為齏粉。
喜歡一統天下的帝王請大家收藏:()一統天下的帝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